第19章

林平回來時已經快到飯點了,橘紅色的太陽斜斜掛在天邊,空氣中浮動了一天的燥熱隨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食物的香氣。

晏驕把人都召集起來,拍了拍巴掌吸引注意力,“我知道大家夥忙了一天了,此時恐怕又累又餓,不過兇手是不會跟我們通融的。不如先趕緊把線索整理一下,然後再安心用飯如何?”

定國公府一派自然全力支持,另外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健壯捕快也帶頭笑道:“這兩年下來,大人您拼命三娘的勁頭誰不知道?兄弟們都是刀口上混飯吃的,別說晚吃,就算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的時候難不成沒有過?您跟公爺都沒開灶,兄弟們自然沒話說!”

他話音一落,剩下一半衙役們便都爭先恐後叫起好來,表示自己吃苦耐勞無所畏懼,反而開始催促著開會。

見狀,龐牧也笑了,“都是好漢子。”

方才說話的捕快帶頭抱拳行禮,“公爺說這話就折煞卑職了,不過本分而已。”

又有人笑道:“當年公爺父子三人皆身先士卒,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實乃吾輩典範。如今晏大人亦是如此,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聯想起當年的先國公和大將軍,眾人不覺一陣唏噓。

刑部十四位捕頭基本都有自己的固定班底,往往由自己帶來的和刑部分派兩部分構成,除了偶發大案要案,需要幾個捕頭通力合作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帶。

宋亮、小六、小八這三名私兵不算,如今晏驕手下共有衙役十二名,捕快兩名,一個是她當初從平安縣帶過來的林平,江湖諢號“報喪鳥”,另一個就是這絡腮胡,大名莫西的。

他是個積年的老捕快了,為人穩重仗義有擔當,頗得人心,手下也有三五個心腹,兩年磨礪下來,如今都心甘情願跟著晏驕混。

既然定下流程,閑話不多說,晏驕叫人將慣用的翻轉大石板擡上來,用滑石筆在上面羅列了解剖結果和部分疑點、線索:

“死者王十三,四十一歲,湖廣人士,香料商人,身體健康無明顯隱疾,死因是下體割裂導致的大出血和感染。”

“據客棧反應,他是六天前,也就是五月初九來到康遠縣住下,每日早出晚歸,期間沒有朋友來訪。”

“因為要跑生意,他有時會在外面吃飯,但每天至少有一頓是在客棧大堂內吃的,”晏驕言簡意賅的介紹著情況,然後用滑石筆敲了敲石板,像往常一樣示意大家注意,“昨天早上,店小二突然意識到他連續兩天未曾在客棧內用飯,覺得不太對勁,便上去查看,結果發現王十三已經死亡多時。驗屍結果也證實王十三的死亡時間大概在兩到三天,也就是說他很可能是十二這日飯後三個時辰以上死亡,但具體時間還需要證據佐證。”

這個時代沒有後世那種方便攜帶的紙質或電子版備忘錄,絕大部分人都是純靠腦子記,期間免不了疏漏錯亂,但自從晏驕來了之後,先是大力推行石板,讓開會討論的過程變得整潔有序;緊接著又每個人發了一個炭條和青竹紙小本本的套裝,命他們隨手記錄。

最初這群糙老爺們兒還不大適應,覺得自己習慣的老法子就挺好,可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意識到統一標準和新法子的方便,便都絕口不提以前的了。

現在晏驕在上面說,下面一群穿著武職袍子的人便齊刷刷翻開小本子做筆記,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再隨手寫下幾個內部人員才知道的特殊符號。

這些信息都是龐牧已經知道的,倒叫他有工夫分神,去觀察正在從容不迫排兵布陣的晏捕頭。

她穿著最普通不過的六品繡彪補子武官服,鴉色長發利落的挽了個陰陽歸一髻,簡單的插著一支翠玉簪子,說不出的英姿颯爽。系著素銀帶的腰肢有著女子特有的纖細,而那份纖細中又透出幾分柔韌,就好像她這個人,無論眼前阻力多麽大,總有法子彈回來。

屋子四角一人高的青銅樹燭台高高低低點了七、八支牛油大蠟,照的亮堂堂的,越發顯出她黑水晶似的眼底燃著的兩團火,灼灼動人。

與時下的大家閨秀們比起來,晏驕確實不夠賢惠,不夠嬌嫩,不夠柔媚,不夠弱柳扶風,甚至因為長年累月在外奔波,她的皮膚泛著一層淡淡的誘人的蜜色。

但她的雙目明亮思維敏捷,行動幹練又果敢,猶如一道淩厲的風,在沉悶的世間劃下深深一道。

她是鮮活的,像他曾經看過的展開雙翅,劃破西北湛藍天空的蒼鷹,熱烈勇敢。

想到這裏,龐牧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感到了由衷的幸福。

“兇器應該很鋒利,暫時無法確定是哪種刀具。”晏驕的話還在繼續,她在石板上畫了個小人兒,簡單的在其中一個地方勾了個圈,“但我在驗屍時發現死者大腿內側有兩道淺淺的割痕,而且傷口切面也有些參差不齊,說明兇手並不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