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花爛漫綠柳如茵,正是草長鶯飛好時節,難得前兒才酣暢淋漓的下了一場春雨,今日空氣裏還濕漉漉的,呼吸格外順暢,好些人便都出門踏青。

春風恰似情人的羊脂柔胰,吹起來含羞帶怯。晨光柔和極了,照在街角轉過來的白衣書生身上好似鍍了毛茸茸的金刺兒。

他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生的面容清秀好模樣,一邊走還一邊緊張的整理著衣帽,神情充滿期待。

白衣書生一路穿街過巷,徑直來到城郊一座兩進小院門前,停住腳步,緩緩吐出兩口氣,才擡手往門板上叩了一下,卻意外發現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青雀?”

他站在門外喚了兩聲,等了半晌也沒動靜,不由心頭突突直跳,順著往裏走了兩步,看清院內場景後腦袋裏嗡的一下,眼睛驀地瞪大,喉頭艱澀的咯咯幾聲,“青,青雀?”

東邊樹下石桌上赫然仰面躺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姑娘,她的下半身都拖在地上,腦袋軟趴趴沿著石桌垂下,兩只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門口,裏面滿是不甘和屈辱。

西邊墻角用磚石理了一個小小豬圈,裏頭養的兩只豬正奮力吃食,此刻聽見動靜便砸吧著嘴擡起頭來,咀嚼間還有血水順著肥碩豬頭流下。

而它們腳下,明晃晃擺著兩具面部全非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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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辦案,閑人退避!”

平靜的集市突然被西邊來的一陣急促馬蹄聲打亂,清脆女音分外出色,百姓們本能往道路兩旁避開的同時,又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看。

就見幾道人影由遠及近急速駛來,座下寶馬四蹄如飛,煞是神俊。

打頭的年輕姑娘一身紅衣似火,右手控韁,左手高舉令牌率先開路,後面緊跟一位著六品官袍的女子並幾名侍衛,皆是一色的威風凜凜。

一行人可謂風馳電掣,眨眼功夫就穿街過巷,徒留一陣卷起的輕塵薄沙,只有隱約回蕩在空氣中的馬蹄聲提醒這一切並非虛像。

“是女人?”

“可不是一般女人,刑部晏捕頭聽過嗎?”

“就是那聖人欽點的天下第一女捕頭?”

“啊,我記得定國公是她男人……不對,是安國公?”

嗨,左右歷朝歷代都有幾個國公爺,想來也沒什麽稀罕的,可這如男人們一般建功立業的女捕頭?空前絕後。

隨雲縣位於天子腳下,七品小官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現任縣令費濤出身江南書香世家,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就身披官袍,也算年輕有為了。

他原本也是個體面人,但此刻卻全然沒了體統,正滿面蠟黃的蹲在一棵大柳樹下,弓著腰背,氣息奄奄。

與他一般形態的還有數名衙役,眾人腳邊幾處土堆儼然是新埋的,邊緣隱約有深色液體痕跡。

濕潤的空氣似乎比尋常更厚重,空中那股混雜著腐臭和嘔吐物酸臭的味道滲入到了衣服紋理中,如影隨形,久久不曾散去。

“大人!”一個幹瘦的小衙役從遠處跑來,氣喘籲籲道,“聽見動靜了!”

費濤聞言趕忙起身,奈何蹲的久了,眼前發黑腿腳酸麻,顫巍巍猶如老翁,還是那小衙役眼明心快,上前狠拉了一把才好。

他丟了一個贊許的眼神過去,咕嚕嚕漱了口,又接過侍從遞上的用水浸過的帕子擦擦嘴,重新整理一回官服官帽,清了清嗓子,“走,隨本官前去迎接。”

話音剛落,一陣微風襲來,好不容易稍稍散去的味道再次卷土重來,費濤腦海中不由的再次回蕩起方才那人間慘劇的畫面,立刻帶頭一陣幹嘔。

不多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卷至跟前,為首一個身穿六品繡彪補子武官服、腰系素銀帶的女子滾鞍下馬,動作灑脫好似行雲流水。

她隨手拍了拍大白馬的腦袋,將韁繩朝後一拋,跟著的一個魁梧漢子已是默然上前接在手中。

“費大人辛苦。”女子朝費濤拱了拱手,開門見山道,“現場便是前面院落麽?”

說話間,她小巧的鼻翼微微抽動了下,似乎已嗅到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和腐臭,兩道透著英氣的眉也皺了起來。

她右後方跟著一個不過十八、九歲的年輕姑娘,此時主動上前向費濤出示了公文和腰牌,麻利做完這一切之後,又默默退了回去,一副精兵派頭。

費濤見她穿著束袖精悍短打,腰挎點漆長刀,頭發只在腦後束起高挑馬尾,系著翠玉點金細發帶,分明是難得一見的江湖裝束,可舉止頗有條理,眉宇間有些熟悉的從容,又似出身不差,腦海中已經猜出來歷。

看來此人便是傳說中那叛道離經,跟著晏捕頭的許將軍之妹,許倩姑娘了。

他諸多心思只在轉瞬之間,待核實完來人身份之後,便朝為首女子鄭重行了一禮,“隨雲縣令費濤,見過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