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姜萱一愣,詫異:“你還有舅舅?”

難怪她這麽驚異,實在是衛氏得寵長達十數年,也算名聲遠揚,他人所獻之家養婢妾出身,人盡皆知,從未聽說有什麽親眷。

一朝罹難,也只聞衛桓弑叛復仇,並沒聽說過其他動靜。

所以現在衛桓突然說他有個舅舅,實在太出乎意料。

脫口而出後,她覺不妥,歉意說:“從前沒聽過,我不知。”

“我也只見過一次。”

衛桓未在意,不要說姜萱,便是他,當初也未預料過有這麽一個人。

略頓了頓,他便簡單講述一下這個舅舅的來歷。

約莫二年前,有人往衛氏跟前遞了句話,只道是尋親而來,想與衛氏一見。

衛氏猶豫後,借故出門私下見了,是個年近四旬的男子,自稱是她的兄長,問她可曾記得?

可衛氏對身世卻全無記憶,她自幼年就被人牙賣進商賈金府,記事起就身處其中,驟聞有個兄長,既陌生不敢置信,又不知所措。

對方詳細說了,他們姓符,本是並州雁門菓縣人氏,可惜家逢巨變親長盡喪,他們兄妹被賣分開,自此失散。後他輾轉到了上郡,入伍從軍,拼了二十余載,如今在軍中是個中層的裨將。

多年來,他一直托人尋找胞妹,人牙線索斷斷續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耗費二十年時間,才終於尋到了衛氏。

一得訊,他便告了假,千裏而來直奔河間。

說到情動時,中年男子淚撒衣襟。

衛氏慢慢鎮定些,細看那男子輪廓,卻有幾分熟悉之感,這才終於有些信和真實感。

她有些激動,只她自己知自己的事,有韓夫人虎視眈眈,她並不敢宣揚出去。兄妹相認後,這事只衛氏知曉,傳話的婢女也安置妥當了,只告訴了兒子。

衛桓當時不在,回來後,與這位舅舅見了一面。

次日,那舅舅就回去了,上郡河間相距千裏,他告假也不得長久,得趕回去。

當時衛氏還未失寵,母子身份地位遠遠比他高,不過直到走,這舅舅也沒提出謀什麽利益,反臨別前告訴衛桓自己的詳細地址,說日後若有什麽能用上舅舅的,切切莫要外道。

這位舅舅姓符名石,他來一趟實在不易,軍職在身,距離極遠,又因衛氏顧忌無明面聯系,兩年來只輾轉托人送了二三次東西來。

衛桓人孤冷,對這個突如其來的舅舅極陌生,雙方聯系本就少,他本人親自更是沒有的,見過一次未放在心上,連連驚變傷痛更是把人都忘了,也就那日和姜萱在陽邑碼頭說過話後,才想了起來。

姜萱現在說的問題,其實他都知道,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猶豫一陣,他還是將這個舅舅說了出來。

“阿娘身世,未曾查實過,只看他面相有幾分熟悉認下。我和他只見過一面,後續亦未曾聯系。”

總而言之,衛桓是持保留態度的。

“那咱們試試吧。”

姜萱忖度一番,卻覺得此人可信度還是偏高的。

所謂裨將,於軍中不過勉強夠得上中層,說不得一抓一大把,但同階級人數還是很多的,算不得出眾。

當時的衛氏母子,不管什麽流言蜚語,反正一個是得寵多年的頡侯愛妾,一個是侯府公子,身份地位遠遠勝於符石。兩年時間不短,這位卻未曾謀求過任何利益,更為未表露過投河間軍以攀附裙帶。

這認親不牽扯利益,可信度就提了上去。

另外還有一個,並州真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青、冀、並、幽,黃河以北的四大州,幽州在東北角暫不提,這青州冀州卻是姜琨張岱的地盤,唯剩下一個並州。

並州與冀州相鄰,卻相隔了巍峨的太行山脈,兩者地域是有聯系的,只軍政向來涇渭分明,不管是姜琨還是張岱,手都沒伸到那邊去,極利於隱蔽和發展。

一旦發展好了,卻可以伺機攻冀,不會相隔千山萬水無從接觸。

昔年看這符石身份不出眾,如今世事變遷,綜合考慮過後,卻是唯一的最好選擇。

“先試一試,不行再想其他?”

“嗯。”

這確實是最好的路,既說出口,衛桓就未再遲疑,點了點頭贊同。

……

既說定,也不遲疑,略略收拾立即動身。

需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

姜萱姐弟再給母親磕了個頭,而後姜鈺展開一個包袱皮,姜萱小心將靈位捧起放進去,小男孩牽起兩個對角包裹了打了結,而後背在身後。

衛桓已熄滅了篝火,“走吧。”

三人出了這個短暫容身的小土廟。

這時,醞釀數日的初雪終於下來了,凜冽的河風山風中,一點點細碎的絮白飛舞著,自鉛灰色的天際灑下。

大江大河水汽重,感覺更加的冷。

攏了攏衣襟,趁著天光未暗,他們直奔三十裏外的那個小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