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這會兒已經是冬月,北風呼嘯,天寒地凍。

進宮的時候飛雪特意給闌珊在外頭加了一件黑呢鬥篷,但她體弱,仍覺著風透骨之冷。

如今鄭適汝卻跪在殿外冰冷的磚石地面上,這如何了得?

闌珊忍不住加快腳步向她走去,但才走了幾步,就見鄭適汝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此時闌珊在台階上,鄭適汝跪在殿門口,兩個人一個在下一個在上距離並不遠,闌珊看的很清楚,鄭適汝美艷的雙眸中掠過一絲肅然的厲色。

闌珊非常熟悉這種眼神。

當初在女學裏,闌珊也算是很不成器的一個了,因為總是愛貪玩,比較活泛,在一幹安靜嫻雅的少女中甚是醒目。

而其他的女學生的身份都是非富即貴、大家子出身的,闌珊的出身就顯得非常的黯淡無光,不值一提。

不知是因為闌珊性格有些頑劣、還是她的出身的緣故,有幾位老師很不待見她。

比如在救了花嘴巴之後,那小貓兒給護養了幾天後終於緩過勁兒,幼貓崽子最是頑皮好動,有一天在古琴老師上課的時候突然跳進門來,抓著老師的袍擺不放,像是要跟人玩兒似的。

老師想把它趕走,誰知卻給在手上抓了一爪子。

他受驚之下忙起身躲避,膝上的古琴跌在地上便摔壞了。

老師又驚又怒,立刻指著花嘴巴,叫外頭的侍從們快來把這只貓捉走打死,又厲聲喝問是誰養的貓。

其實不管是女學生們還是老師,早就知道這是闌珊救下,也是她常拿些東西來學堂裏喂貓的,此刻見老師發怒,許多學生看著她竊竊私語,眼中帶著幸災樂禍之意。

闌珊見老師喚人來捉貓,早就惶然地站起身來。

此刻便要承認,還想著給花嘴巴求情。

不料在她開口之前,鄭適汝先她一步出聲,竟承認是她的貓。

古琴老師的眼睛原本早瞪向闌珊,竟沒想到會如此。一時詫異的愣在當場。

“鄭姑娘,這真是你的?你可不要……代人受過。”說著還看了闌珊一眼。

鄭適汝仍堅稱是她的貓。

闌珊還想出聲分辯,但是還沒有開口,就給鄭適汝制止。

當時的鄭適汝就是用這種略帶嚴厲的眼神瞪著她,向著她搖了搖頭。

是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此後很久闌珊才知道當時鄭適汝之所以出聲認下,是不願意讓她受過,因為學院正想著要把闌珊革除出去。

闌珊絲毫不知道竟有這種危機,後來隱隱約約聽說緣故……卻非常好笑。

原來是有一位侍郎府的姑娘,素來嫌棄闌珊出身寒微,性子又外向。因鄭適汝對闌珊太好,她越發的不忿,私下裏跟別人抱怨鄭適汝自降身份,又覺著闌珊不配留在女學。

學塾的老師們賣侍郎府的面子,便想有意刁難,沒想到給鄭適汝擋下了。

此事平息後,也不知鄭適汝又做了些什麽,總之那女孩子再也沒敢暗中使壞,也無人敢再對闌珊如何。

此時闌珊一邊看著鄭適汝,一邊慢慢地上了台階。

門口的小太監早等候多時:“舒大人請。”

飛雪舉手幫她把披風解了下來,闌珊又看了眼鄭適汝,站在這個角度,她發現鄭適汝的左邊臉上有些深淺不一的痕跡……那是,給人打了一巴掌嗎?

闌珊幾乎沒控制住想往她身邊走過去想要仔細看明白。

是飛雪及時抓住她的胳膊。

好不容易將目光收回,闌珊微微仰頭深深呼吸,終於邁步進門。

乾清宮內。

雨霽快步走出來接了闌珊:“舒大人往這邊走。”

引著闌珊向偏殿而去,撲面一陣暖煦,混雜著濃烈的香氣。

大殿內擺放著青銅鎏金的大炭爐,裏頭燒的都是無煙的銀骨炭,作為禦用貢品從山西運來的,燒起來表面上有一層雪白的霜,如同銀子的顏色,故稱作銀骨。

闌珊且走且想著外頭跪在冰冷地上的鄭適汝,本是身心俱寒的,此刻給這過暖的炭熱一熏,又嗅到那熏爐裏的龍涎香,胸中竟隱隱地有種煩亂欲嘔之感。

雨霽走了會兒,察覺她腳步很慢,便回過頭來。

見闌珊臉色泛白,雨霽便小聲問:“舒大人可還好?”

闌珊竭力定了定神:“沒什麽。”卻又問:“雨公公,太子妃為什麽跪在外頭?”

雨霽皺皺眉,向內看了一眼,終於道:“這個不是奴婢能說的。請您見諒。”

闌珊便不問了,只隨著雨霽往前到了東暖閣門口,雨霽上前:“皇上,舒司正到了。”

裏頭依稀有一聲應答,半晌,皇帝終於從暖閣內走了出來。

有小太監捧了銀盆,雨霽拿了帕子浸濕擰幹了送給皇帝,皇帝自己擦了擦臉,又扔給了他。

然後才一抖衣袖,在旁邊的紫檀木鏤空大圈椅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