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溫益卿那會兒正是半睡的時候,竟不記得自己叫過什麽,但是看公主的反應那樣大,卻竟有種本能的不安。

他隱約猜到公主指的應該是自己的那位“原配夫人”,但是說實話,他對那位“計小姐”的印象很稀薄了。

在溫益卿的記憶裏,“計小姐”是個很討厭他的,而他對那人應該也沒什麽好感。

這是當然了,在新婚之夜跟自己鬧起來還推翻桌子導致走水的暴戾女子……能是什麽好的呢。

溫益卿滿心的愛顧都在華珍公主身上,他有一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意念,覺著他從很久前就傾慕華珍公主了,所以能夠成婚,是他的美夢成真,因此兩人婚後,真真正正的是“相敬如賓”,人人稱羨。

而公主在他面前也向來都是溫柔體貼的,雖然是金枝玉葉,但從沒有那種矜持自傲之感,不管是對待自己,還是對待他的家人。

雖然溫益卿也知道,私底下有人說他的一些閑話,什麽攀龍附鳳之類。但他從不以為意,因為他覺著自己能娶到這樣的夫人,是他的幸運,旁人的話又何足道。

可昨晚上一場大吵,讓這場人人羨慕的姻緣蒙上了一層陰影。

其實公主在最初的失控之後,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只說是自己喝了酒,所以才失了態。

但發生的畢竟發生了,總不能一點兒痕跡都沒留下。

溫益卿在起初的茫然之余,竭盡腦汁地回想,終於隱隱約約地想起了自己喚出的是什麽。

——“姍兒。”

這個稱呼對他而言畢竟是不陌生的。當初在翎海的時候就曾經脫口叫出過。

但自打回京後,服藥調養,精神不像是在翎海那樣恍惚,慢慢地就把那種莫名情緒壓下去了。

沒想到卻又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

因為公主異乎尋常的情緒,他暗暗回想,終於陸陸續續的想起來,那位計小姐的閨名,似乎就是一個“姍”字,所以說自己脫口而出的應該就是她了。

可是這沒有道理啊,因為溫益卿覺著,自己跟計小姐之間無論是交際還是感情,都並沒有到達那種可以直呼閨名的地步,而且是那樣的親密憐愛。

今日面對舒闌珊,溫益卿想到翎海那次,她於堤壩上搖搖欲墜的險境,那時候他追隨著趙世禛的腳步下城樓,大叫舒闌珊的名字,但是喚著喚著……居然就喚出了一聲“姍兒”。

那是他第一次叫出這個名字。

溫益卿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在那種情形下莫名地想到計小姐的名字,舒闌珊,闌珊,珊……姍兒,難道真的只是湊巧的讀音相似而已?

看著那綿密無休似的春雨,溫益卿緩緩嘆了口氣。

此刻他心中掠過一個無比怪異的念頭。

是計小姐的閨名也罷了,畢竟,在拼命回想的時候,心底第一時間出現的,居然是舒闌珊的臉。

他可不是榮王殿下那樣的人,也對男子沒有任何興趣。

所以,還好,姍兒……只是計小姐的閨名。

跟那個舒闌珊沒有任何關系。

這日過了午後,楊時毅來到部裏,召溫益卿前去,問起近來他身體恢復的如何等等,溫益卿一一回答。

末了楊時毅一擡手,旁邊的主事官拿了一樣東西,輕輕放在了溫益卿跟前。

溫益卿詫異道:“大人這是何意?這不是時下流行的連環弩嗎?”

在他面前放著的,是一把紅赤色棠梨木的弩機,弦用的是小棕索子,這種棕索比皮膠所制的要經久耐用,不怕雨,也防鼠,如今工部軍器局裏所造,多是這種款式。

楊時毅道:“你且細看看。”

溫益卿將那把弓拿了起來細看片刻,突然一怔:“這個……跟現在工部所造供給軍中以及有司衙門的不同。”

楊時毅說道:“你看出來了?”

溫益卿道:“這把弩的望山像是做過改良。”

他舉起來往門外瞄準了一下,肯定地說道:“不錯,當時我看過軍器庫所造的,這把顯然更高明。雖然改動不大,卻極為關鍵。”

望山就是弩機的瞄準鏡,這把經過改動,瞄準起來更快更清,在作戰以及交手之中,最關鍵的自然是時機的快慢,就算多清楚一瞬,生死成敗往往就能系於這一瞬間!

楊時毅一笑:“你再猜這把弩機是從哪裏得到的?”

溫益卿皺眉:“若大人不問這句話,我必以為是咱們軍器局新研制出來的。”

楊時毅臉上的笑像是給寒風帶走,剩下的是一抹透骨的冷:“恰恰相反,這把弩機,是之前在翎海,半路上伏擊榮王殿下的人所遺留的,就是這種東西,傷了榮王殿下。”

“什麽?”溫益卿一震:“是賊人所留?”

楊時毅道:“還有一件更令人不寒而栗的,之前在翎海,海賊沖擊翎海別邸的時候,所用的武器裏,就也有這種改良過的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