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淳縣的路上,西窗鬼鬼祟祟地從車窗往外看了會兒,才極小聲地問舒闌珊:“我們主子跟你說什麽了?”

舒闌珊想了想:“貴人問我會不會遊水。”

“遊水?”西窗眨眨眼睛,“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麽呢?主子常常嫌我多嘴,終不成還跟你嘮上家常了呢。”

突然他想通了:“哈,我知道了!”

“小哥兒知道什麽了?”

西窗忍著笑,還以為她不明白這其中的玄機,便說:“你可真是個呆頭鵝,別怪你南哥哥沒提醒你,你可知道主子問你這句的用意?”

舒闌珊故意搖頭。

西窗湊近幾分,手微微遮住唇:“上次我們主子為決堤的事來淳縣,那個叫黃什麽的河道監管還跟相好兒睡大覺呢,主子便叫人把他提溜出來,光溜溜地往那河上一扔!那正是水大的時候,那家夥這會兒大概早喂魚了!”

看著舒闌珊吃驚的樣子,西窗說:“估計正是因為這個,主子問你會不會遊水,所以我說你小心點,仔細辦好主子交代你的事兒,不然的話恐怕也要給扔進去了。”

舒闌珊連連作揖以示感謝。

西窗見她真真的是個好脾性、知情識趣的人,他又是個愛說話的,可素日在趙世禛面前也不敢盡情聒噪,此刻得了機會,便呱呱地說道:“不過你也不要害怕,聽主子的意思你是個有真本事的,多半是能辦成事兒的,我們主子最大方,你要是真的入了他的眼,保管你一步登天呢!”

舒闌珊不敢跟西窗說,她其實並不想登什麽天,登得越高摔得越遠,她是個保守派,不想冒險。

所以她連趙世禛的身份都不去打聽。

但西窗哪知道她心裏想什麽,好不容易碰到個聽他說話的人,便拋下初見時候的偏見,開始滔滔不絕起來,舒闌珊不聽都不行。

車駕到了半路,前方有人攔路,西窗探頭打量了會兒,對舒闌珊說:“是淳縣的縣官來迎接主子了,這人還行,不算是個貪官,也很識做,不然的話只怕也要下河去遊泳了呢。”

馬車進了淳縣縣城,在驛館內下車,舒闌珊才覺著自己的耳朵終於獲得了清靜。

西窗早沖過去服侍趙世禛了,舒闌珊乖乖地站在馬車邊上,如同隱形人般,眼睜睜地看著向來威嚴的淳縣縣令以一種超常的恭敬態度陪著趙世禛進了驛館,門口那些侍衛以及驛館的人紛紛跪了一地。

舒闌珊眼睜睜看著這個陣仗,心裏哀嘆:西窗說漏嘴的時候自稱“本公公”,這位貴人的行事做派又是這樣,他的身份簡直叫人不敢去細想。

到了驛館之中,有一個小侍從引了舒闌珊自去了一個房間安置,舒闌珊摘了帽子洗了手臉,才覺著肚子有些餓。

她把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打開。

阿沅因為擔心她早出晚歸,不知能不能找到吃飯的地方,所以照例給她準備了一些簡易的吃食。

油紙包裏是昨晚上沒吃完的一些火腿肉,另一個紙包裏的是兩個火燒,再加上言哥兒給的那個橘子,是非常好的一餐了。

舒闌珊掰了一塊火燒吃了兩片肉,外頭忽然有人來敲門,舒闌珊起身開門,見是驛館的差人。

對方行了個禮,滿面堆笑:“舒大人,廚下在準備早飯,您想吃點什麽?我們這兒什麽都有,辣湯,米飯,小米粥,饅頭,玉米餅……餛飩湯也有,就算沒有的也可以做,您只管說。”

“啊?”舒闌珊很意外:“不用了,我自己帶了幹糧,給我弄點熱水就行。”

對方更加意外,想要說點什麽,卻又忌憚似的,只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去了,不多時果然送了一壺熱水,並一壺熱茶過來。

舒闌珊看著那兩個壺,又想起剛才差人微妙的表情,忽然間明白過來,她是跟著趙世禛一塊兒來的,只怕這些人不曉得自己是什麽來頭,所以“愛屋及烏”的伺候著,她想要熱水,他們吃不準是白開水還是茶,索性一並送來了。

舒闌珊啞然失笑,也不說什麽,就著熱水又吃了半塊餅,便覺著飽了,於是把剩下的又包了起來。

飯後漱了口,又吃了一杯茶,此刻東方的太陽才慢慢升起,舒闌珊袖手出門,喚了一位差人,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

除了給扔下河的黃琳外,淳縣其余負責河道監管的幾人、甚至包括去年營造堤壩的經手工頭人等都在縣衙大牢,本來這些人也算是淳縣裏有頭有臉的,要是事情在本縣裏處置,自然有千方百計脫身,但是如今天降了一位煞星,他們縱然有無數門路許多人脈,也都不好使了。

且又知道黃琳給直接扔下河去,屍骨無存,大家都惶惶然了,每天在牢房裏哀嘆哭泣,默默等死而已。

忽然這天獄卒帶了個人來,大家一看,竟是太平鎮的舒闌珊,不知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