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舒闌珊看到那人居高臨下俯視的目光,蒼茫淡漠的,好像世間萬物都不放在眼裏,世間萬事都跟他無關似的。

他淡淡地瞥著底下的人,吩咐:“帶上來。”

舒闌珊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覺。

在看見此人的第一眼,她就有一種本能的直覺。

天生的不對付,給他涼涼地瞟了眼的瞬間,她渾身的毛兒都滋地豎了起來。

舒闌珊顧不得梳理自己的內心感覺,人已經給兩個侍衛簇擁著進了酒樓。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不勞兩位動手。”她打躬作揖的相請。

舒監造的身量著實不高,兩個侍衛若願意,輕而易舉地就能把她提溜上樓去。

而且舒闌珊清楚若是她不聽話,這些人是不會在意她的感覺的。

這酒樓名喚“醉仙居”,是太平鎮上最數得上的,拿手的是紅燒獅子頭跟糯米雞,還有自釀的甘泉酒。

上到掌櫃下到小夥計跟食客,舒闌珊多半都認得,每次來幾乎都是滿堂的人。

但是今日店中冷冷清清,活計跟掌櫃包括食客都不翼而飛。

上二樓的時候舒監造差點栽了個跟頭,她下意識先護住包子,順手摸了摸,幸而還有一點余溫。

二樓上依舊的滿座空閑,只有一張靠窗的桌邊有人。

兩個隨從模樣的立在桌邊站著伺候,中間一人背對著樓梯口坐著,很端直出挑的背影。

剛才在樓下驚鴻一瞥,注意力都在那雙出挑的丹鳳眼上了,現在才發現他穿的居然是一襲暗藍色的雲錦圓領袍,看似平淡無奇,卻透著低調的華貴,走近了看才發現雲錦上滿布的竟是麒麟紋。

鎮撫司?錦衣衛?還是……

舒闌珊耳畔嗡地一聲,有點窒息。

今兒是什麽日子,太平鎮上連生大事。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桌邊上,垂著眼皮不敢亂瞟:“這位、這位貴客大人,不知呼喚小吏有何見教?”

那人緩緩地擡起雙眼:“坐了說話。”

“豈敢豈敢。”她非常的知道禮節,如果允許,她甚至還想再倒退數丈開外。

這種大人物不是她能沾惹的起的。

可是在第二個“豈敢”才出口,舒闌珊就對上了“貴客”略有些睥睨的眼神。

奇了怪了,明明坐著的是他,她居然還有種給俯視著的感覺。

但她非常識趣,忙轉到對面:“那就容小人失敬了。”規規矩矩半坐在椅子上。

咦,後知後覺發現,面前居然滿滿地一桌菜。

而且沒怎麽動過。

貴人的前面放著碗筷,卻都不是飯店內的東西,很考究的銀箸,配天青色的玉碗。

看樣子,貴客的胃口不是很好啊。

每當她發薪或者節假日,偶爾帶阿沅跟言哥兒來一次,三個人都像是餓死鬼投胎般風卷殘雲,盤子都舔的幹幹凈凈,是尤其受後廚歡迎的客人。

舒闌珊捏了捏自己那兩個包子,無聲地咽了口唾沫。

“你拿的是什麽?”貴人忽然問。

“啊?”舒闌珊愣了愣,“是、包子!”

對上大人物探尋的眼神,她只好硬著頭皮把紙包奉上。

紙包打開,裏頭兩個白胖胖的包子可喜地擺在跟前。

舒闌珊低著頭,簡直可以變身成第三個肉包子,排在一塊兒對著他打躬作揖,然後安分守己地等著給他吃掉或者喂狗。

當然是喂狗了,大人物連滿桌昂貴精致的菜都不肯吃,怎麽會吃這種東西……

一只手探了過來,手指筆直,指骨明顯,玉色,好看,但是充滿力道感。

他捏了一個包子過去,從中掰開。

舒闌珊愕然地擡頭。

對方吃了口:“還不錯。”

被稱贊了?舒監造重新擠出一個笑,半欠身:“多謝。”

她想打自己的頭,不是她做的,也不是吃的她,為何要道謝啊究竟。

包子只吃了一口,大人物便放下了,旁邊的侍從立刻送了漱口銀碗,擦手的帕子。

真是浪費啊,舒闌珊的目光恍惚地在桌上的酒菜上飛舞。

貴人慢條斯理地擦凈了手:“剛才在案發現場,你為何會發現兇手就在其中?”

舒闌珊回神,他為何知道,難道他也在現場?不……多半是侍衛們。

“因為小人推測所得。”

“你的推測?”

舒闌珊在心中稍微組織了一下想說的:“請恕我無禮。第一,小人推測,屍體藏在照壁中,而孫家還在修葺屋子,兇犯心虛,肯定不會放心,比如……會擔憂孫家再動照壁之類,所以他應該不會立刻遠離,而會在現場照應。”

這點也正跟陳四郎向王鵬供認的一樣了。

“還有呢?”他微微眯著眼睛,越發上挑的眼尾給人一種迷離的感覺。

“第二,小人是太平鎮地方監造,主房屋河道監管,雖然不值一提,但小人……對於一般的房屋等的建築還是頗為熟稔的,那藏屍的照壁上砌磚的手法一看就不是生手所為,所以兇手定然在參與施工的這些人中,也只有他們才有如此便利條件,最後就是最重要的了,陳四郎太慌張,還不停地摸自己的瓦刀,那瓦刀便是關鍵,一個稱職的有經驗的瓦工,絕對不會用一把沒磨練過的新刀,就像是一個要行很長路的跑步者,絕不會穿一雙沒有磨合過的新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