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風如捕,萬物闃黑。

一列騎馬的人快速在林間道間穿梭,驚起林中夜裏淺眠的山鳥。

鳥雀拍翅飛過,一飛沖天,這列騎馬飛奔的人,自然是從衛王府邸逃走的國師與其弟子們,還有被國師眾人救下的九公主寧鹿。

國師在闖入衛王府救人前,就預料到這次結果不妙。他讓弟子們早早收拾好行李,在他們救了寧鹿從衛王府逃出來後,幹脆直接跑路,也不留在原地等著衛王府找上門。

國師救寧鹿是一片拳拳愛心。

然而現在他對寧鹿充滿了質疑——

共乘一騎,國師在前。馬身顛簸,他被身後衛王那聲極為淒厲、不可置信的“阿澤”驚到後,便要尋寧鹿算一算賬了:“為何衛王會叫你‘阿澤’?”

寧鹿沒有刺殺成衛王,還差點把命搭上,她兀自沮喪。對國師的回答就很含糊敷衍:“哈哈,也許他口誤叫錯了。”

國師一頓。

他微惱:“你拿這種借口搪塞我?你莫不是拿著我的名字去到處橫行霸道、招搖撞市?”

他怒:“你讓弟子們如何看待我?!”

弟子們騎著其他馬逃跑,眼觀鼻鼻觀心,堅決不參與國師與少年之間的對話。

寧鹿坐在國師身後,臉靠著他的後脊。聽他說話間,似極為激動,他的肌肉都在緊繃顫抖。摟著他的身,靠在他身上,周身還被他身上的藥香包圍。且他說話間,說是生氣,然他一個常年病弱的人,氣性又能有多大?

聽起來像催眠。

真好。

臉上被濺了很多血漬的少女,額頭抵著他後背,在國師的憤怒質問下,她竟然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覺得這樣真好。

他說著不會管她,不會幫她。可是他闖入衛王府救她……他讓她充滿了安全感。

而聽到寧鹿的笑聲,國師:“……?”

他的話哪裏可笑了?

他忍不住:“你!”

寧鹿連忙安撫他:“好了好了,是我錯了。你這般生氣的話,那你也如他一般,叫我‘阿澤’好了。我不生氣的。”

國師沉默半晌。

然後更怒了:“我是在生氣叫不叫你‘阿澤’的問題麽?而且這明明是我、是我……你張冠李戴還戴出感情了?”

寧鹿理直氣壯:“我情郎的名字,我拿來用一用怎麽了?我情郎的東西就是我的啊!”

國師:“……”

他一怔之下,竟很久沒說話。

好像沒有那麽氣了。

一片沉靜中,好一會兒,國師才低聲:“我不是你的情郎。你的情郎應該是衛王。”

寧鹿反問:“那你從衛王手裏救我幹什麽?”

國師:“……”

好問題。

他竟然無法反駁。

--

寧鹿見他沒話說了,她露出笑,更緊地抱住他。

緊靠著他,她因為一晚上的鬧騰也身心疲憊,此時也不管國師要帶她去哪裏。反正她確信他不會害她,畢竟,他喜歡她……哥嘛。

寧鹿閉上眼,靠著他假寐。

而坐在她前方的國師手握韁繩,忽然喊她,語氣古怪:“你……往後稍坐一坐,不要離我這麽近。”

坐得與他這麽近,馬背顛婆,她前身與他後身時不時撞在一起……國師禁不住面紅耳赤。

而寧鹿愣了一下,才心裏一咯噔,反應過來她是不是露餡了。

融雪與平川相連,夜深人靜,他是不是察覺到她的女兒身了?

寧鹿僵硬地往後挪了挪,她小心翼翼地借著月光觀察國師。

國師耳根通紅。

但他這人總是很害羞,總是在時不時紅臉。寧鹿也沒法借由這個判斷他知不知道她是女孩子。

寧鹿胡亂地想:應該不知道吧?應該只是普通的害羞而已吧?他不是喜歡男的麽,他要是知道她是女孩子,不是早就生氣了麽?

這麽一想,寧鹿又鎮定下來。

--

不提國師與寧鹿這樣雞飛狗跳般的逃跑生涯,寧鹿的突然刺殺,對衛王趙明宣的打擊極大。

趙明宣自以為和寧鹿情投意合。

他與她從認識到現在,她一直笑盈盈的,從“兄台”到“宣哥”,叫得非常自然甜蜜。

他自知道寧鹿是小姑娘,就總是用看小姑娘的眼神看她,自然覺得她可愛又大膽,瀟灑且磊落。在世間茫茫嬌弱女子中,寧鹿英姿颯爽,扮作男兒都不露女氣,豈是尋常女兒家可比?

他以為寧鹿待自己的心,應該與自己待寧鹿的心一般。

誰知……她竟然刺殺他!

趙明宣且驚且怒,又失望萬分!

她怎能刺殺他?為何刺殺他?僅因為她是黎國子民,看不慣黎國落入他這個衛國王君手中?

衛王傷懷。

他憤怒至極,絕不放過寧鹿。黎國國師救走了寧鹿,趙明宣現在也不怕惹到那個國師,他直接派下屬們去追,務必要捉到寧鹿。他要捉到寧鹿,他要質問她為什麽這樣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