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呦坐在床上,默默地看著站在帳外的皇帝露出有些煩惱的神色。

她看他垂著眼,面容在燈火微光中幾分幽冷。他喃喃自語:“難怪,朕當年就覺得你老偷看朕……”

白呦心生駭然。

然白呦只是保持著尷尬的微笑。

而皇帝擡頭,看了她一眼。他眼底有紅血絲,頗有些滲人。白呦微驚,向床裏側縮一縮。卻見皇帝並未做什麽,他重新垂下了頭,並在殿中踱步,還幹脆坐到案頭悶了一杯酒。

他煩惱的,讓白呦沉默。

他擡目,眼睛盯著坐在床上小心觀察他的白呦:“怎麽偏偏是你?你怎麽竟然喜歡朕?你……但是朕……”

她還是當年那個白呦。

他卻已經不是當年的三皇子,更早已不想護任何人,且也護不住了。

進宮來的女子,原因多的不得了。喜歡他的也不是沒有,但是白呦不一樣……白呦從五年前就喜歡他,一直到現在。

皇帝頗煩。

他重新起身,走到了床畔坐下。白呦警惕地觀察他,見他伸手,艱難地在她肩上拍了拍,然後他又立刻嫌棄般地縮回手。

皇帝問:“所以你這次回長安,進宮選秀,是為了朕?”

白呦心想我只是無路可走,混日子而已。

但是她只是笑而不語。

皇帝自以為懂了,看她的眼神更為復雜。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看得白呦都覺得不正常了。才聽他壓抑著情緒的啞聲:“不許喜歡朕。”

白呦多嘴:“喜歡也不由人啊?”

被皇帝一瞪,她乖巧低頭:懂,你喜歡男的嘛。女的喜歡你,你煩。

他幹燥的手,撫著她面孔。他不似一個暴君,只邊沉思著邊說:“朕知道你為何要回來,你親人都不在了,無人照拂,你只能走回頭路。你可以留在宮中,朕看在舊情的份上,稍微照拂你一二,然而更多的,朕就不會給了。你遲早會明白的,到時候,你就出宮吧。”

白呦微怔忡。

大家都說他現在是暴君,但是這一段話,她偏偏看出了他的幾分真心。

俊美沉冷的皇帝,幽幽靜靜地望著她,為她打算……白呦心跳漏拍,她是個沒有心理負擔的女子,她心跳加速時,就禁不住傾身,擡手想碰他的衣袖。白呦喃聲:“陛下……”

皇帝陛下瞬間起身,袖子從她伸出的指縫間滑走。他低頭瞪視她,提醒道:“朕說過了,不要肖想更多的。”

白呦的一腔春水被打斷,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看她的樣子,他又心軟下來,敷衍地又在她肩上拍了拍:“就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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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就寢了。

但是就如之前她想的那樣、皇後等娘娘們說的那樣,皇帝他確實不睡她。

非但不睡,兩個人同躺一張床,中間被皇帝認真地擺了一排盛滿清水的碗,如同一條涇渭分明的線。低頭擺好碗的內宦們匆匆下去,並不敢多問。

床上只剩下他二人了,皇帝還頗為滿意地告訴白呦:“就是這條線,你今晚不許超過一點。碗中水灑出一點,朕不管你如何喜歡朕,明日就殺了你。”

白呦認命躺下:“……臣妾知道了。”

他這樣子,多像個貞潔烈男,而她是強奪他貞操的惡婦一般——不至於啊陛下。您也不看看咱倆的體力值對比。我能強了您麽?何必這樣呢!

但是皇帝不打算和她發生什麽,確實讓白呦心情放松了許多。

放松久了,白呦失眠了。

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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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堅持平躺一個時辰都沒睡著,就悄悄轉身想換個姿勢。她才一動,旁邊的男人就道:“不許靠近朕。”

白呦:“……陛下我只是翻個身,我沒想靠近您。”

那邊沒聲了,白呦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面朝一排清水碗後的皇帝。黑暗中略有些微光,她看皇帝平躺著,面容模糊,輪廓卻清朗。原來他也沒睡著。

白呦看著他側臉半天,忽然笑嘻嘻開口:“陛下也睡不著麽?不如我們聊聊天吧?”

那邊不吭氣。

白呦異想天開:“不知道以前其他娘娘們侍寢時,陛下和她們聊什麽呢?”

皇帝開口了:“我會和她們聊聊她們最近過得怎麽樣,親人朋友過得怎麽樣。”

白呦張口就來:“陛下真平易近人。”

皇帝繼續:“如果她們最近犯了錯,正好殺了。如果她們親人朋友最近正好犯錯,她們要是想頂罪,也可以自求一死。朕是很開明的。通常她們都會選擇替自己的親人去死,骨肉情深,感天動地。”

不知為何,白呦聽他說“骨肉情深”時,聽出了很多嘲諷。

當然,他這段話本身就很可怕。

白呦在黑暗中靜默,失去了聊天的興致。

誰知皇帝被她聊出了興致。他翻個身,面向她道:“本來今夜,朕也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