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時隔五年,兩人再於保寧侯府藏書齋相見。

當日是謝翎站在屋內,看著窗外的商嬋嬋對付周靜然。那時候,商嬋嬋還以為裏面戳著一個雙耳瓶呢。

今日,卻換了她站在屋裏,隔著窗子看謝翎與商馳黛玉說話。

夏日陽光燦烈,因此事隱秘,自然沒有下人跟隨。所以商馳便親手為妻子打著傘。

謝翎由下人引進來時,黛玉正在側首莞爾,對商馳道:“就這一會兒,哪裏就曬壞了?很是不必。”

商馳也對妻子一笑:“你曬不壞,我卻能心疼壞。所以這傘很必要。”

謝翎是習武之人,目力極佳,將此看個正著。

心中又是羨慕又是苦澀。

足下微微一頓,這才收拾了心情,上來見過二人。

商馳略略打量他一番,心中倒是安慰了些。

只見謝翎看不出任何意氣消沉之態,反而如同一柄出鞘利劍一樣,蘊含著銳利鋒芒。

“臨危受命,是難為你了。”商馳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

謝翎對兩人仍是以兄嫂之禮待之,恭敬行禮後才道:“銜恤茹痛者,國家事重,不敢顧私。”

商馳一笑:“好了,這樣冠冕堂皇的話,就留到朝上去說吧。”

“今日我就是為了私事將你叫來的。”

謝翎再行一禮:“我原想上門求見,只是……”他低頭,到底沒說出原因來。

近鄉情怯,大抵如此。

商馳擡頭望了望天空,京中的七月,正是酷暑悶熱。

然天空倒是高遠,一片無邊湛藍,一絲雲彩都沒有。

“今日南安郡王押解進京了。”

商馳漫不經心似的說道:“人人都道他糊塗,然設身處地,換成自己的妻兒在裏面,誰又能保證自己做得出舍棄家人的選擇。”

他目光落在謝翎身上:“要是你的話,又當如何?”

謝翎搖頭:“我不會將妻兒置於這等危險之地。周恒的選擇不是被迫,是自找的。”

換成他也不會傻的將自己地盤管的跟個篩子似的都是漏洞。

南安郡王害得謝將軍險些在閩地喪命,謝翎自然痛恨,連一聲王爺都不肯稱呼,直呼大名。

當然,就他犯的這件大過,王爵估計要被削了。

商馳這才略側身:“你進去吧,兩刻鐘的時間應當夠了,我們就在這裏等著。”

謝翎卻沒有直接進去,反而拿出一沓厚厚的紙頁,交給商馳。

然後對兩人施了一禮,這才拾階而上。

這裏黛玉不由一笑:“你竟問出這樣糊塗的話來?果然叫謝公子給堵了回來。可見關心則亂,事關嬋嬋,你也難免亂了方寸。”

要不是關心則亂,何至於拿南安郡王來比謝翎。

商馳搖搖頭:“我糊塗的事兒難道只這一樁嗎?叫爹娘知道,今兒我竟叫了謝翎來,讓兩人私下見過一面,只怕父親要請家法處置我了。”

黛玉手中握著一把羊脂白玉柄的扇子,輕輕搖了搖,笑道:“鳳姐姐說她那裏有外敷的膏藥很管用。我已然要了來,替你備下了。”

商馳叫妻子取笑了也不說什麽,只是含笑低頭抖了抖謝翎留給他的一疊紙張。

隨口道:“這是什麽?難道是陳情表態的書信嗎?寫了些什麽且不說,只看著厚度,也算是用心了。”

黛玉見他單手沒法看,兩人便來至旁邊的隔間,隨意撿了兩張椅子坐了。

因藏書閣一貫是不許點燭火的,黛玉便伸手推開半扇窗子,陽光傾瀉入內,金燦燦灑了一地。

夫妻二人便坐在一處看謝翎留下的信。

然看了幾頁後,兩人臉色都有些變了。

如今且說謝翎推門入內,見商嬋嬋坐在從前自己坐過的位子上,正含笑望向他。

一雙眼睛亮的像是燃燒著的火。

“坐吧。時間也不多,咱們長話短說。”

商嬋嬋反手摘下了發上的玉兔簪,笑道:“從哪兒說起呢,那就從兔子精說起吧。”

她早已打好了腹稿,十分流暢的簡要說了說自己穿越之事。

謝翎神色也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凝神聽著。

最後商嬋嬋嘆道:“可惜對我來說,這並不是歷史,只是書上的世界。所以我不知道什麽國家大事,倒是能說出許多榮國府丫鬟的名字。所以也幫不了你什麽。”

“小時候我看過一個神話故事,說是書裏,畫中的人能活生生走下來。誰成想我跟人家反著,是我走到了書裏去。”

謝翎垂目道:“這些話,你沒有對別人說過吧?”

商嬋嬋一笑:“當然沒有。借屍還魂這樣的事情,豈不是要被人當成妖怪抓去燒了?”

謝翎鄭重道:“再不能告訴別人。”

又指了指窗外:“你放心,令兄嫂現在也不在,不會聽見我們說話。”

商嬋嬋把玩著手裏的簪子,側頭笑了笑:“謝翎,死對我來說不是可怕的事情,甚至跟任何人都不同,死對我來說,都不是件陌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