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笑自然是不能笑的,至少現在不行。明面上,她雖是先帝留下的唯一子嗣,可皇帝同太子關系一直不好。

她要是在皇帝的棺槨前笑,怕是位置還沒坐熱,就會被有心人扣上一個弑父的罵名。

喬青沒有忘記原主記憶裏那些虎視眈眈的眼睛,莫說還沒有坐上那把金椅子,就算坐上了,她也不見得能坐穩。

誰讓皇帝的兄弟還沒死呢,說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哪朝哪代都有那麽些一身反骨的亂臣賊子。

君主太弱,又沒有忠君的能臣,難免淪為奸佞手中的傀儡,說是後宮三千,其實就是個配種機器。

先太子手上根本沒有多少可用之人,更別提他其實還是個女人,連給臣子的女兒們配種的本事都沒有。

在大權未握之前,行錯一步,她都可能墜下深淵。

喬青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為天子悲痛得情難自已的宦官。

馮德喜是皇帝身邊的老人,官拜中常事,是天子近臣,最是討皇帝的喜歡。

以前二皇子沒死的時候,東宮可在這位受寵的馮公公手裏吃過幾次虧,太子沒少暗罵他是老閹狗,明著也罵了好幾次。

畢竟馮德喜是皇帝面前忠誠的一條狗,皇帝喜歡誰,他就跟著喜歡誰。

現在皇帝快死了,喬青要是高高興興,這馮公公還不得坑他幾把。

原主顯然是厭惡極了馮德喜,以至於融合了她記憶的喬青看著馮公公就來氣。

太子鴉羽色的眼睫低垂,心下有了決斷。

哭完了腰的馮公公才擡起臉來,喬青伸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別看太子身子骨弱,但力氣卻不小,這也是多年來,旁人沒懷疑他男子身份的原因之一。

“啪”的一聲,馮公公的臉上就多了個非常分明的紅掌印,喬青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自己的手,嘖,果真沾了一手粉。

齊朝喜白,士大夫貴公子都喜好敷粉,宮裏的宦者臉也是塗成調色盤,臉上香粉三斤厚。

這一巴掌非常清脆響亮,蓋過了外頭呼嘯的風雪聲,打蒙了馮德喜,也驚呆了一旁伺候太子的宮人。

不等馮德喜委屈,喬青便痛斥說:“哪裏來的鬼怪,冒充誰不好,竟冒充馮公公,詛咒天子!”

太子身邊的小黃門也是個機靈的,忙湊到年輕的太子身邊,為她披上厚實的大氅:“殿下,您不是做夢,是真的馮公公來了。”

喬青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馮德喜,眼圈便染了紅,因為生病本來就沙啞的嗓子帶了幾分淒厲:“莫要誆騙孤,父皇……父皇身體康健著呢!”

太子沉默半晌,顯然還是難以接受這個噩耗,她動了動嘴唇,問馮德喜:“你覺得疼麽?”

馮德喜挨了這麽一巴掌,本來是要惱的,可聽著太子這話,看著太子臉上的小心翼翼,那滿是希冀的眼睛,心裏又泛起了酸。

是了,太子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雖身份尊貴,但年幼失了母親,又不得天子喜愛。

他本是不喜太子,覺得他身子骨差,性格暴戾,對著皇帝這個父親,從來就沒有好臉色過,一點也不懂事。可現在想想,陛下的確是偏心了一些。

他擦了擦眼角的一滴濁淚,深深的嘆了口氣:“陛下想見殿下,您跟老奴一起過去吧。”

喬青聽他言語,知道這一巴掌的效果達到了。

馮德喜和當今天子差不多年紀,在皇帝跟前伺候了二十多年,在他心裏,金銀權勢重要,但是天子更重要。

她態度稍放緩一些:“去取一些孤用的傷藥來給馮公公。”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原主性子就這樣,就算是知道錯了,也斷然沒有做主子的對奴仆說對不起的理。

更何況太子往日並不仁厚,她真這麽說了,只會被懷疑別有用心。

貼心的小黃門立馬捧來了上好的傷藥,還有一些銀兩作為道歉的賠禮。

太子平日裏驕縱傲慢,打他一巴掌,這已經是別別扭扭的賠禮方式了。馮德喜本來就已經不計較這件事了,現在心中竟生出幾分感動來。

當今天子就喬青這麽一個兒子。皇帝駕崩,太子繼位,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馮德喜知道太子對生父懷有深深的孺慕之情,舍不得皇帝死,他看太子自然順眼了幾分。

太子面冷心善,其實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啊!

“面冷心善”的喬青坐上了馬車,用帕子擦了擦沾到手上的香粉,她微微皺起眉——下次打人的時候,她還是讓別人打比較好。爽是爽了,就是反作用力打的手疼。

坐在馬車另一邊的馮德喜繼續觀察著太子,看著“他”和皇帝年輕時候模樣有幾分相似的清冷眉眼,緊鎖的眉,還有抿緊的薄唇,知道太子擔憂皇帝,心裏更感欣慰。

等到了皇帝寢宮,馮德喜先行一步,對病重的皇帝耳語了幾句,一邊抹淚一邊請喬青進去:“殿下,陛下想同您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