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奶油蛋糕(第二更(第2/4頁)

“二嫂,話不是這樣說。城裏上班是要有學歷的,二伯大字不識一個,怎麽當采購員?”

“你這是說我男人文盲?我跟你拼了!”

“你敢打我媽,你……”

二房三房的女人孩子們都吵成一團。男人們都去上工了,只有林王氏跳著腳罵,哪個也壓服不住。

沈晏一看這情景就想走,林萍萍已經看見他了,忙收回跟林丹丹互撕的手:“沈,沈知青!”

林婆子直接竄過來,盯著他手裏的紙包:“沈知青來啦?你這回又帶了啥好東西?”

沈晏看不上她這樣,冷臉道:“你讓你孫子叫我來,到底是怎麽了?”

林婆子老臉露出精明神色,哼笑:“這次可不是我喊你來。是屋裏那個,說你再不來,她就吊死在我屋裏。她要真死在我家,我可擔不起幹系。我們家新蓋的房啊!我看你還是趕緊把她挪出去……”

十塊錢塞進她手裏。林婆子眉開眼笑,死死攥住錢,又要接沈晏手裏的紙包。沈晏躲開她,直接走向程諾諾屋裏:“我去看看她。”

林婆子老臉一黑。到底拿到錢了,她趕緊把錢掖進褲兜,又瞪向盯著她褲兜的兩個兒媳婦:“看什麽看!這錢是給小程知青買肉買面補身子的!趕緊去把雞屎掃掃,再給沈知青倒杯水!”

林婆子當了十幾年的家,靠的是大兒子給的錢和糧票。現在大兒子死了,林婆子失了靠山,兩個兒媳婦兒都不理她。

等林婆子罵罵咧咧走了,三房兒媳劉敏小聲吩咐女兒林萍萍:“去給沈知青倒杯水。”

林萍萍點點頭,有些羞澀地跑去了廚房。灶台上一幹二凈,油鹽醬醋和米面都被鎖在櫥櫃裏,能把老鼠氣死。鍋裏的水倒是滿的,反正柴不費錢。

林萍萍舀了杯開水,從自己房間拿了冰糖兌上,這才羞答答端去程諾諾房間。林丹丹看見了,恨得“呸”一聲:“不要臉!”

一直在嗑瓜子的張愛花這會兒機靈起來:“丹丹,你趕緊的,給沈知青送點瓜子兒去!”

林丹丹忸怩:“那……那不是跟林萍萍一樣了嗎?”

張愛花拍她一巴掌,把瓜子塞她手裏。笨人在牽扯到兒女婚事時就不笨了:“聽說沈家在上海可是大官兒!你長得可不比萍萍差,趕緊的!”

林丹丹忙捧了把瓜子,急匆匆走到程諾諾房間。程諾諾住在下廂房,就是樓梯邊的一間屋子,冬暖夏熱,現在還靠著雞窩,氣味難聞不說,蚊蟲特別多。

她才走到門口,就見林萍萍捧著茶水貼在門上偷聽。林丹丹才想叫,林萍萍沖她比個手勢,她也踮著腳尖湊過去,一塊兒偷聽起來。

屋裏沒有點燈,門窗緊閉,泛起陳年的黑暗與濁臭。床上的人形同鬼魅,雜草似的發,枯槁臉頰凹陷,露出的胳膊細瘦得像蘆柴棒,身上散發出與這屋子一樣的腐臭氣味。

一只粗糙枯瘦的手死死扣著沈晏的。程諾諾漆黑指甲掐進沈晏的皮肉裏,男人手掌寬厚,帶著活人的溫度。

笑聲呵呵地從喉管裏冒出來:“阿晏哥哥,你可算來看我了。”

沈晏狠狠打了個寒顫。記憶裏程諾諾小手溫軟,帶著少女特有的柔滑,此時搭在他手上的,活像是一只鬼爪。

沈晏一把抽出手,掩飾地打開紙包道:“我給你帶了些點心。”

“點心?給我!”程諾諾枯槁的手伸出來,抓住一塊酥餅就往嘴裏塞。千層酥餅皮簌簌掉了一被子,她大口大口咀嚼,一整天沒喝水的嘴裏沒有半點兒唾沫,狠命往下咽,噎得狠狠咳嗽起來,額角青筋猙獰。

沈晏抑制不住地冒出雞皮疙瘩。程諾諾唇角掛著白沫,兩眼翻白,只要……只要再過一刻,她就會活活噎死。

這個念頭像沼澤裏的毒氣一樣,冒了個泡。

沈晏站起身,在桌上摸索著:“水,水呢?”

搪瓷杯裏空空如也,幹得一點水也無。

門忽然被推開了,林丹丹和林萍萍幾乎是跌進來的,糖水灑了一地。兩人慌張地看著沈晏,沈晏劈手奪過杯子,遞給程諾諾。

程諾諾一把奪過杯子,仰頭灌下小半杯糖水,終於將那一團餅強咽下去,伏在被子上咳得驚天動地。

陽光從外頭斜照進屋子,床上一團仍然伏在黑暗裏,擀氈的長發貼在背上,看不出顏色的被子上還有大團幹涸的汙漬,餅屑,隨著她劇烈的咳嗽而抖落在地上。

沈晏呆站在原地。

林丹丹和林萍萍也又驚奇又惡心地看著程諾諾,她已經不像個人樣了。而床邊的沈知青俊美又體面,兩相對比,叫少女心裏湧上同情與另一種憧憬。

連程諾諾都可以,她們為什麽不能打動沈晏?

沈晏見林丹丹和林萍萍進來,皺眉道:“這屋子裏從不收拾嗎?熱水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