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清明菜(第一更

“這發卡很美,我一看見它就想起你了。不準拒絕我。”

小禮物,甜言蜜語,不尊重人。

謝緋的小鹿眼越睜越大,水波蕩漾起來。卻不是陸青棠預料中的羞澀,而是……驚恐和嫌棄。

……嫌棄?

“我不要!”謝緋把飯盒放在水池上。

陸青棠天生帶笑的唇繃緊了,眼神陰沉下去。

“我不要。”謝緋鼓足勇氣又重復道。她嗓音輕輕軟軟,天生喉嚨就放不開似的。她最生氣的時候也不會高聲叫嚷,只會低著頭躲開。

可陸青棠把她堵在水池邊,她跑不掉。

謝緋不知道陸青棠想幹嘛。明明他身邊圍著那麽多姑娘,他也對每一個姑娘都很和氣,為什麽就欺負自己。

面前的小姑娘肌膚白得透明,嘴唇是淡淡粉色,一雙小鹿眼含著淚,掉進陷阱裏的小白兔似的。

謝緋穿著件粉色白點的衣裳,身形單薄,像三月枝頭初綻的桃花。在這個婦女能頂半邊天的時代,這種江南水鄉式的風情如今已很罕見了。

謝緋的嬌弱怯懦很容易引起人骨子裏的惡劣,不是所有人,可他陸青棠天生壞種,瞧見謝緋這幅嬌怯怯模樣就想欺負。

被躲了一整天的陸青棠心情不美,惡劣勁兒也湧了上來。他傾身靠近謝緋,高大身影給人無形的威壓:“聽說你哥哥倒賣黃金?”

“啊!”謝緋短促地驚叫一聲,驚恐地望著他。

黃金,哥哥……太可怕了。她童年裏最深的陰影就是黃金,那些人常常闖進家裏來又砸又翻,就是為了黃金。哥哥為了保護她和奶奶,不知道多少次被打得頭破血流。

陸青棠道:“我不會說出去的。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沒有別的壞心思。”

謝緋望著陸青棠含笑的臉,只覺得他眼含殺氣,笑裏藏刀,整個人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像被寒風摧折的嫩桃花。可怎麽欺負,也難逗她多說一個字。

陸青棠眼底的笑消失了,他道:“你就這麽怕我?”

謝緋拼命地點頭,見陸青棠臉皮一抽,又忙搖搖頭。眼淚斷線珠子似的滾下來。

陸青棠額角青筋直跳,千年狐狸般好性子都教她哭崩了,磨牙道:“以後不準躲我,聽見了嗎?不準搖頭點頭,用嘴說!”

謝緋猛點頭。

陸青棠沒了脾氣,讓開路。

謝緋如蒙大赦地逃走了,空氣裏殘留著一絲淡淡馨香,轉瞬就杳然無蹤。陸青棠盯著水槽,逃得這麽快,飯盒都不要了。

堂堂陸大少挽起袖子,把飯盒洗得幹幹凈凈,揣著走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夜裏下過一場小雨,甜水村的白墻黛瓦水洗般清朗。青石板鋪就的巷子彎彎曲曲,墻角階下洇出綠色苔痕,就像一副水墨丹青畫卷。

程遙遙裊裊婷婷站在院子當中。她穿著一件白底滾藍邊琵琶扣對襟小褂子,黑色百褶長裙,她微微擡臉,眼底一點淚痣艷色無邊。

這幅水墨畫卷就被神筆一點,無端端鮮活起來。

女人們一早起來在廚房裏忙碌,兩條胳膊在水裏浸得通紅,灶台上白霧滾滾,揉青團,蒸糯米飯,忙個不停。

謝家院子裏也鋪排開了。謝昭天不亮就將浸泡好的糯米送去大隊磨坊,打成漿水。用棉布口袋盛著吊起來,底下放個盆接著水。滴滴答答吊到第二天,布袋裏的糯米粉就是做青團的上好原料。糯米粉直接調和的米漿沒有磨出來的口感好,有韌勁兒。

清明節前三天大隊就開了磨坊,今年村裏種大棚蔬菜,村裏家家戶戶都寬裕不少,少則三五斤,多則七八斤,將糯米送去磨坊打成漿,再摘些清明菜搗成漿,做成綠瑩瑩的清明果子。

一條大魚養在盆裏,五花肉掛在案板上。謝奶奶洗了一堆粗瓷小杯子,在廚房裏叮叮當當做碗糕。

程遙遙穿著謝奶奶給做的新衣裳,又清點了一遍草莓,全部紅艷欲滴。她滴了些靈泉下去,這才出門。

謝奶奶追在後頭吩咐:“路上小心些,今天早點下工回家,喊上韓茵和曉楓,啊?”

“知道啦!”程遙遙甜甜地應道,才走出巷子迎面就被狗蛋幾個撞上。

孩子們握著一把柳枝,你追我趕地跑進巷子裏,在程遙遙跟前一個急刹車站住,乖乖道:“遙遙姐好。”

程遙遙笑道:“你們摘這麽多柳枝幹什麽呢?”

小鐵蛋道:“我媽說明天清明,要插柳條。我哥給遙遙姐你折了這麽多!”

狗蛋臉一紅,大聲道:“我給家裏折的!順……順便多折了一點!”

程遙遙狡黠地笑道:“是嗎?那你再順便送到我家去吧。謝奶奶今天在蒸碗糕呢。”

小鐵蛋幾個歡呼雀躍地跑了。謝奶奶又慈祥又溫和,每次他們去給遙遙姐跑腿,謝奶奶總會給他們塞好吃的。狗蛋兒跑出幾步,回頭看程遙遙:“遙遙姐,韓茵姐和曉楓姐怎麽沒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