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才露尖尖角(第3/4頁)

謝奶奶撿起鍋鏟,道:“去我房間,把針線盒子裏那塊黑色的東西拿給你哥。”

“哦。”謝緋沒問是什麽,跑去拿了。

謝奶奶盯著鍋裏生出的氤氳霧氣,忽然撩起圍裙擦了擦眼睛。老天爺,就讓我心愛的孫子,把這個夢做得長一點吧。

可夢終究有醒的一天,昭哥兒那時候又怎麽辦呢?

謝緋把一小塊黑色的東西找出來,遞給哥哥:“哥,這是奶奶叫我給你的,你是找這個嗎?”

指節長的一小塊東西,漆黑如墨,觸手溫潤。謝三接過來,緊緊攥住。犀角,有消腫解毒,去腐生肌的奇效。

當初爺爺從南洋買回,小小一塊價值千金之數。

CHAO家時,奶奶舍棄了諸多財物,只冒著風險留下它。這犀角外形平平無奇,也沒有人知道它的價值,便留了下來。

謝三在十五歲那年進山打獵,遇到野狼。他那時瘦小羸弱,被野狼當做獵物圍攻,肩膀被撕得稀爛。野狼爪子有毒,傷口潰爛得不成樣子,村裏的赤腳大夫和老人都搖頭說他不中用了。奶奶把犀角磨了一塊灑在他傷口上,不久後傷口收斂,竟是把他硬生生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謝三知道奶奶對這犀角的重視,可他卻……謝三摩挲著這一小塊犀角,找來藥砵,毫不猶豫將它搗碎。

謝緋守在一邊,勤快地幫哥哥打下手。她性情柔弱,對這個哥哥全身心地依賴,也不問他在做什麽,反正哥哥做的事情一定不會有錯。

謝三把犀角磨碎,又加了其他藥草進去搗爛,研磨成膏狀,裝進一個小瓶子裏。他看眼自己妹妹:“想出門嗎?”

“真的嗎?我可以出門?”謝緋指著自己,喜出望外。

大下午的,太陽熱得要把人頭皮都燙熟,村裏安靜得空無一人般。除了上工的人,剩下的都躲在屋子裏乘涼,午睡,連最鬧騰的孩子們也不敢在外頭亂跑。

太陽明晃晃地刺人眼睛,熱浪滾滾,蟬鳴陣陣,村頭的老槐樹葉子被曬得打了卷兒。謝緋跟在自己哥哥身邊,卻是腳步輕快,對一切都感到如此親切和喜歡。

她很少出門,奶奶和哥哥都不放心她獨自在外面。哥哥見她寂寞,會在閑時盡量帶她出門走一走。可是哥哥太辛苦了,謝緋很懂事地不想給他增添負擔,因此她長到十四歲,竟是連村子都沒出過的,村裏人也大多不認識。

謝緋跟著哥哥走到了村西頭,來到知青宿舍。宿舍是舊廠房改造而成的,長方形的建築顯得有些破敗,此時安靜異常。

女生宿舍沒有門,只有一道簾子擋著。風吹過,隱約可見裏頭的景象,炕上躺著一個人,烏壓壓的頭發綢緞般落在枕畔。

謝緋看了眼哥哥。謝三把藥膏給她,示意她:“我就在門口,別擔心。”

謝緋點了點頭,小心翼翼掀開簾子進屋。

此時,程遙遙正做著噩夢。

她又回到了在後山的那天。大雨傾盆,山路難行,程遙遙渾身都濕透了,四肢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走一步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喉嚨像燒起了火,又幹又渴。

臉頰猛然刺痛,她本能地揮開:“好痛!”

有人在耳邊驚呼,張皇失措道:“哥哥,她的手好燙。她不讓我上藥!”

謝三顧不得避嫌,掀開簾子跨進屋來。

程遙遙穿著睡裙躺在床上,被子被她踢開,露出雪白圓潤的肩膀和肌膚。

謝三猝然轉開眼去,謝緋忙幫程遙遙把被子蓋緊。程遙遙卻很不老實,在炕上扭來扭去,發出要哭似的哼唧聲:“熱……”

“她的手和頭真的好燙。”謝緋害怕地道。

謝三這才走過來,視線落在程遙遙臉上時,眼底泛起驚濤駭浪般的復雜情緒。短短幾天時間,程遙遙鮮妍明媚的臉像失了水分的鮮花一般,唇瓣幹得泛白,臉頰卻燒得薔薇一般緋紅,艷到極致,是花開到荼蘼時的那種不詳。

她緊緊皺著眉頭,像是忍受了無盡的委屈,在夢裏也含糊不清地呢喃,鬢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

謝三見慣了她嬌縱刁蠻的模樣,此時的程遙遙猶如落水的奶貓,一身漂亮皮毛都被弄濕了,又狼狽又可憐。

謝緋試圖為她上藥,她在夢裏也覺得痛,反抗激烈地揮手打開:“痛……”

瓶子險些跌在地上,被謝三一把接住,犀角千金難覓,打破了就再也沒有了。

謝緋無措地道:“哥哥,怎麽辦?”

謝三一把扣住程遙遙的手腕,按下,冷聲道:“給她塗藥。”

“……好。”謝緋對哥哥總是無條件順從的,用一根幹凈的羽毛給程遙遙塗藥。

程遙遙真是痛得厲害了,脫水的魚兒一樣拼命撲騰。謝三抓住她的兩只手,壓倒性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壓著她,順便把她的被子緊緊蓋在脖子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