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花蜜(第2/5頁)

宿舍裏點著煤油燈彌漫著一股洗過澡的水汽和香皂味道。屋子裏擺著兩大桶水,韓茵坐在炕沿上擦頭發,一見程遙遙進來就埋怨道:“你跑哪兒去了?天要是冷一點,水就涼了。”

程遙遙還有些恍惚,握著自己的手腕道:“我……我看螢火蟲去了。”

張曉楓笑道:“螢火蟲?咱們宿舍後頭也有。你不是一向怕蟲子不愛出門嗎?”

“我今天想看了。”程遙遙拆下頭發上的繩子,一頭烏黑發絲瀑布一樣傾瀉下來:“快來幫我洗頭。”

“我來。7塊錢的頭發呢,讓我多摸兩把沾沾財運。”韓茵丟下毛巾,笑著走過來。

程遙遙把自己的毛巾皂和臉盆拿過來,坐在小板凳上,低頭讓韓茵幫自己洗頭發。

韓茵拿起香皂,忽然嚷起來:“這香皂怎麽是濕的?”

“啊?”程遙遙擡起頭。

韓茵手裏拿著一塊粉紅色的香皂,是上海牌桃花香味的,還剩了大半。這麽熱的天氣,就算是下午用過的肥皂,到晚上就幹透了,要是哪天把香皂放窗台上,還會被曬得裂開。此時這塊肥皂卻有些濕潤。

韓茵把香皂放在程遙遙眼前:“你看看,還粘著頭發呢!”

韓茵扯下那一根頭發,這頭發枯黃細瘦,而且是短的。程遙遙一頭長發烏黑油亮,絕對不可能是程遙遙的頭發。

現在宿舍裏短發的一共有三個:韓茵,張曉楓和劉敏霞。

張曉楓皺眉,跟韓茵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劉敏霞。,劉敏霞的鋪位在最邊上,她今天居然早早躺下了,正背對著程遙遙他們,

韓茵擡高嗓門嚷嚷道:“咱們宿舍是鬧耗子了還是怎麽著?我上次才買了一塊肥皂,沒洗幾回,現在都小了一半。遙遙這可是上海牌香皂,也給人偷著用了?”

知青的男女宿舍只隔一道墻,隔音效果並不好,韓茵又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隔壁有男知青敲了敲墻:“怎麽啦?”

韓茵意有所指:“鬧耗子呢!”

程遙遙厭煩道:“算了,這塊香皂我不要了。不過以後要是有人再偷用我的東西,我就……就跟大隊長說了。”

程遙遙沒遇到過這麽low的事,講到最後自己都有些啼笑皆非。

張曉楓一向是和事佬,此時卻難得嚴肅地道:“咱們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不容易,代表的是知青,絕對不能給知青臉上抹黑。今天遙遙雖然不追究,可我也希望以後宿舍不要再出這樣的事了,不然我作為班長,有責任把這件事上報給公社。”

這年代,一旦跟小偷小摸這種事牽扯上,前途就全完了。

話音剛落,劉敏霞渾身猛地一個哆嗦,仍然一聲不吭,裝死到底。

程遙遙皺了皺眉。這個宿舍真得分了,一想到其他人偷用過自己的香皂洗頭發,甚至是洗澡,程遙遙就覺得一陣惡心。

程遙遙今天買了好幾塊香皂,她挑了一塊茉莉花的拆開,清新的氣味與這個夏夜十分相稱。她洗了頭發和澡,帶著一身茉莉花香坐到炕上。

程遙遙把今天買的東西一一整理出來,放進自己的寶貝箱子裏。箱子裏有一個。長方體餅幹盒,蓋子是圓圓的,只容得下一只手伸進去。程遙遙掏出一塊長方形的餅幹,上面還灑了一些彩色糖粒,在這個年代堪稱奢侈。

程遙遙掏出幾塊用一張油紙小心包好,又把今天打包回來的白面餅也裹好放在一起,還長了個心眼把鎖鎖上。這才躺下睡覺。

夢裏,是漫天螢火。一只有力滾燙的大手握著她的,牽引著她在螢火中前行。

程遙遙白天累壞了,蜷縮在被窩裏安安靜靜睡著。玫瑰色的唇微微翹起,像在做一個甜夢。瑩白小臉也染上淺淺緋紅,眼底一點淚痣是畫龍點睛,風情萬種盡付於此。

程遙遙臉上有這顆淚痣的麽?

炕邊靜靜站著一道身影,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程遙遙的臉,眼神裏有刻骨的恨意,也有癡迷,更多的是嫉妒,恨不得將這張臉撕爛的嫉妒。

程遙遙翻了個身,毫無防備地將整張臉展露出來,烏黑發絲綢緞般鋪在枕上,雪膚紅唇含情目,窮鄉僻壤藏不住,三伏烈日摧毀不掉的美貌。

臉頰邊帶了一點紅印子,是叫枕頭壓出來的。吹彈可破的肌膚,只稍輕輕一劃,便能叫這天工造化的臉毀於一旦。

指腹在硬物邊緣反復摩挲,被自己的想象激得熱血沸騰。心臟在胸腔裏咚咚狂跳,仿佛已看見程遙遙漂亮臉蛋布滿血淋淋傷痕。

擡手,輕輕落在那黑發上。綢緞般涼滑地從指縫裏泄落,廉價的化學茉莉香也令人心醉起來。癡迷艷羨地撫著這長發,胸前玉佩忽然發熱。

程諾諾猛地一顫,收回手按住玉佩。玉佩又一動不動了。

她心裏陡然生出不可置信的念頭,擡起另一只手,輕輕碰上程遙遙的肩。沉寂許久的玉佩再一次隱隱發熱,最後竟是要燙傷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