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冬季的淩晨格外漆黑,濃重的夜色向遠處延伸著,仿佛沒有邊際,宮殿內的燈火在此時顯得尤為微弱,似乎不經意間就要被吞沒了,常貴守在崇德帝邊上,仿若一座雕像,靜立不動,一雙眼睛垂下來,靜默內斂,沒有絲毫生機。

殿裏很安靜,雲貴妃母子守在這裏不肯離去,然後再多的想法都耐不住身體上的困乏,兩人閡眼養著神,此時有一個小太監悄悄走到常貴身邊說了什麽,常貴就跟著那小太監去了,他轉身的一瞬間,六皇子雙眼張開,眼中精光四射,哪有一絲困意,他對站在墻角的另一個小太監使一個眼色,那人微微點頭,便也出殿去了。

叫常貴出去的是傅修,他雙手背後站在偏殿,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之後便轉過身來,對著常貴微微一笑,緩著聲音道:“我那六弟已經盯上了公公,公公應該知道吧?”

常貴自是知道,他能從一個小太監混到今天的地步,本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剛剛他一出殿就知道背後有人跟著,但他也知道,四皇子會幫他清理掉的。

果不其然,傅修沒有等常貴回應就接著說道:“尾巴已經沒有了,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公公倒是可以跟我詳細說說今天的事情,比如說父皇突然宣召柳首輔和季尚書所為何事,又或者”,傅修微微低頭,嗓音清澈卻帶著壓迫之感:“公公也可以給我說說父皇為何會突然昏倒。”

常貴就要張口,傅修卻看他一眼,牽下嘴角說道:“公公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想聽的是真話。”

宮裏的太監因為常年彎著腰,到後來這腰就再也直不起來了,常貴佝僂著身子,此時卻擡起頭,他看著傅修,很有幾分平目而視的感覺:“我今天說的就是真話。”

“呵呵”,傅修笑著:“公公在禦前待的時間長了,謹慎慣了,自是不喜歡多說什麽,但是為將來計,我還是希望公公能好好想想,或許就遺漏了什麽細節呢,公公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自己的侄子考慮考慮不是,他如今有妻有子的,平平安安地多好。”

常貴淡定甚至有些呆愣的臉上突然就驚愕起來,他看著傅修,眼中滿是驚詫之色,嘴巴都不自覺的顫動起來,然而,他最終還是低下了頭,肩膀下垂,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氣一般,傅修在一旁看著,再接再厲道:“我自是知道公公你對父皇忠心至極,我也很是欣賞你這份忠君之心,若是將來公公不想待在宮裏了,我倒是可以給公公安排一個養老所在,公公的安全,以及你家人的安全,我都可以保障。”

傅修的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常貴也沒有再堅持的意義了,他先前向四皇子示好,也僅僅是態度恭謹一些,可如今是要將皇上的事情告訴四皇子,這是犯大忌諱的事,常貴本不想摻合皇子之間的鬥爭,可是如今沒有辦法了,他瞞的嚴嚴實實的事情都查出來了,他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常貴的聲音很低:“皇上這兩天的身子越發不好了,那天突然問奴才該立誰為儲君,奴才自是不敢說,後來皇上就宣召了柳首輔和季尚書,在此期間,雲貴妃來過一趟,因為是從後室進來的,很多人就不知道,雲貴妃來之後奴才就出去了,只知道她待了不一會兒就離開了,等奴才再進去的時候皇上還好好的,是一刻鐘之後才暈倒的,因為此事關系重大,奴才並不敢說。”

傅修望著窗外,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啊,窗外的風呼呼掛著,夜色深重,讓人心悸,傅修撚著手指問道:“雲貴妃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常貴渾濁的眼珠子動了動,喃喃道:“雲貴妃身上的香味似乎重了些。”

傅修目光一凝,轉身就要離去,卻聽到背後常貴急切問道:“奴才想知道殿下是如何查到我那侄子的。”

傅修只說了一句話:“沈清是我的人,他發現偷劉青山孩子的那個賊人死的太慘了些,順著一查,就發現了一些東西。”

常貴閉上眼,原來如此,他小時候早早進了宮,老家只剩下一個弟弟,後來在他的幫助下,家人的生活越過越好,連侄子都考上進士了,只是他明白當官的總不好跟太監有所牽扯,而且他是禦前大太監,若是有人拿家人威脅於他總是不好,所以他特地將此事隱瞞下來,平時與青山也不怎麽聯系,也幸好他進宮之後就改了名字,所以沒有人知道,只是那次他聽聞家中剛出生的孩子差點兒被人偷走,他驚怒交加,便用了些手段將那賊人殺了,沒想到啊,就是因為這一次,這層關系就被人給查出來了。

常貴不知是在贊揚還是在嘲諷:“這位沈狀元倒是觀察入微,心細如發啊。”

“自然”,傅修彎唇一笑:“這是一員福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