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74

溫寧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張面黃肌瘦,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的臉。

那臉的主人看到溫寧醒過來了,便十分高興的抓著她的肩膀道:“小神醫,小神醫你可醒了,擔心死我了。”

溫寧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伸手想撓撓頭,卻碰到了抱著布的額角,一陣疼。

在那婦人絮絮叨叨的碎碎念裏,溫寧到是得到了不少信息,比如說她現在的情況是為了給一起逃難的流民找些能吃的野草和藥材,背著籮筐上了野山,結果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傷了頭之類的。

“小婦人啥也不懂,只跟著小神醫學了兩日治跌打損傷的法子,見小神醫不醒,只好用您往常用的上藥抹在傷處,余下的,小婦人也只能求神拜佛,求求菩薩看在小神醫是個大善人的份上幫幫咱們……”那面黃肌瘦的婦人這麽說著,又雙手合十,擺出一副求佛拜菩薩的樣子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菩薩有眼,小神醫終於是醒了……”

溫寧懵懵懂懂的聽著,終於像是如夢初醒一樣想起來了:對了,他們這是在逃難呢。

現在是大靖端康二年,郴州大旱,她師父下山雲遊,只留她一個人守在山上,沒多久又遭了蝗災,山上也沒吃的,她便下山去,一路上跟著一群逃難的流民一起往郴州的州府去。

她覺得這有些奇怪,但是也說不出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郴州地處偏僻,就連棧道,驛站都很破敗,又四周環山,這十幾個饑民都是山下村莊裏的村民,平時也相互認識,互相扶持也走了一段路。

到了並州地界的時候,幹糧都吃完了,又靠著樹皮,野菜度日,最終暫時駐紮在了這邙山之下暫做修整。

溫寧熟知藥理,分辨得出什麽是毒草,什麽是可以吃的野草,故此上山尋找可以吃的東西,結果沒想到摔了一跤,昏了一日有余,手裏還死死的拽著那一筐葉子。

陳氏不敢動這些葉子,也不知道怎麽收拾,於是只給溫寧上了藥,便守在邊上等著她醒。

溫寧摸了摸自己額角包著的布,對陳氏道:“你去起鍋,我收拾點東西給你們吃。”這筐葉子她到是認得,這種樹葉微毒,直接煮著吃會讓人上吐下瀉,頭暈惡心,所以荒年沒有人吃它們,這東西極好長,幹旱也能長,澇年長得更好,葉子雖然粗,裏頭卻滿滿的都是膠粉,用大火煮爛了,再用草木灰水濾過,凝成塊,切了再下水煮過一遍,便是果腹的好材料。

她昏了這一日,肚腹之內也是空空如也,十分需要吃點什麽來充饑。

十幾號流民聽說小神醫醒了,連忙過來幫陳氏起鍋,他們一路上跟著小神醫學了不少,至少學會了分辨能吃的野草和不能吃的毒草,也學會了一些收拾能吃毒草的方法,所以他們這一波流民,雖然也啃樹皮,吃觀音土,刨野草根,但是好歹沒出現易子而食這樣的情況。

“小神醫,草木灰燒好了。”

“小神醫,就這麽倒進去嗎?”

溫寧臉上都是汗,手裏的木棍不停地翻攪著被煮爛的葉子,看著這些綠色的漿液在她的手下越來越稠,最終凝固成了一塊,她將這些濃綠色的“豆腐塊”切碎,又丟到水中煮了一會,最終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小塊果腹。

正圍著火堆吃著的時候,陳氏的小兒子草兒捧著碗顛簸著跑到溫寧邊上:“小神醫,多吃些。”他舉起碗,裏頭還有小半塊“綠葉豆腐”,“草兒小,吃一點就飽了。”

“草兒長身體,”溫寧摸了摸草兒的頭,“你看,我可是小神醫呀,小神醫不用吃那麽多。”

草兒半信半疑的看著溫寧,又聽到陳氏在那邊喊他:“草兒,別沖撞小神醫。”才低頭看了看溫寧手上的小碗,又看了看自己豁了口的小陶蓋,又捧著那小半塊豆腐跑去找他娘了。

“草兒不吃,娘吃。”

“娘吃飽了,草兒吃。”

溫寧看著母子兩,摸了摸還有些餓的肚子,默默把腰帶系得更緊了一些。

興許,到了郴州州府淩城之後,就會有官攤周濟流民了吧,到時候哪怕是粥,至少也能喝飽肚子。

溫寧擡手,撥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戴著的銀鈴,師父下山雲遊了好幾年,她平時也就是和下頭陳村的村民又來往,對外頭的事情知道的不多。除了先帝兩年前駕崩,天下要守喪三年,禁一切紅事,絲竹樂器的信息也傳到了陳村之外,也就是現在的大靖皇帝姓司馬,定年號為端康這樣的事情了。

他們一群流民倚靠著官道上殘破的驛站歇息,半夜的時候,因為肚子餓而睡不著覺,猶豫著要不要起來喝點水的溫寧側身把耳朵貼在地面上,那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像是不止一匹——這荒年還能騎著馬到處跑的,不是有錢人就是官老爺,哪個都惹不起,這驛站雖然荒廢了,也沒有驛館,也不是他們這些白身流民可以占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