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第2/3頁)

你不貪酒,不買女人,也不愛什麽書畫古董,慕良,你這麽是為了爭什麽呢。”她知道慕良絕非為了什麽民生大義,可他也過得並不享受奢靡,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而過活呢。

這席話有些尖銳,慕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娘娘,我們這樣的人一輩子也出不了宮,沒法老老實實地攢點錢、做個輕松的營生過完一生。在宮裏,不是被踩就是踩別人,所期盼的,說到底就是想活得像個人。”

但他這輩子到死也做不了人,只是個半身的奴才罷了。所謂權宦,能有幾個可以善終,就算是小心了一輩子上任掌印林公公,最後也是死在了自己的幹兒子手上。

他擡眸,明明要比蘭沁禾高出半個頭,卻像是在仰視她似的,那擡眸打量她的神情卑微到了塵埃裏。

“說出來不怕娘娘笑話,在臣的眼裏,娘娘是天人,臣就想著哪日能跟天人靠得近一些,自己也就像個人了。”他說完靦腆又自嘲地笑了笑,“結果反而愈加的自慚形穢。”

蘭沁禾一怔,她顧不得還是在家中,一把拉住了慕良的手,“你這樣說,叫我怎麽擔得起。”

慕良搖搖頭,後退了一步,把手從蘭沁禾手裏抽出,人多口雜,娘娘得避嫌。

“不論娘娘信不信,臣永遠都不會改變心意,臣不是個好奴才,侍奉著二主,可臣的心裏,一直只有您一個主上。”

這是放肆的話,也是慕良難得鎮靜的情話。蘭沁禾並不歡喜,反倒愈加心酸。

慕良不等她說話,率先躬身拜別,“萬閣老那裏還需要您看著,臣就不多打擾,先回宮了。”

蘭沁禾張了張嘴,她想說點什麽,可最終也只是說了一句,“你去吧。”

打從第一面開始,她對慕良就抑制不住的心存憐惜,這種感覺在日後的相處之中愈發濃烈。

怎麽會有這樣的司禮監掌印,怎麽會有這樣讓人心疼的九千歲。

她望著慕良離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看了好一會兒,才返身回了母親身邊。

她是個不孝子,也是窩囊的妻子。既不能讓父母安心、抱到孫兒,也不能讓丈夫平安喜樂。

蘭沁禾閉了閉眼,悵然無比。

……

兩日後蘭沁禾回到了公署,接下來的日子由家中的幾個孩子輪流照料萬清——除了蘭沁禾。她以國事繁忙為由搬出了蘭府,又回到了郡主府,甚至連散值之後也從不去蘭家。

這樣的舉動讓人納悶,有些殷黨的禦史已經寫好了奏章,隨時準備彈劾蘭沁禾不孝之罪。

等蘭沁禾回到公署以後,發現內閣還在議誰去打韃靼的問題。她心中疑惑,自己不在,母親病了,殷姮怎麽會把這件事拖到現在?

事實上殷姮也是無比郁悶,萬清一倒她就報上了古朔的名字,擬了票擬、遞送通政史司轉交司禮監披紅。結果票擬到了司禮監,又被打回來了。

想也知道是慕良不同意。

他也不說誰去合適,挑了古朔的一堆毛病,讓內閣再選別的人過來。內閣再選出別的人選,他又一一打回來,反正沒有一個能通過。

殷姮當然明白慕良心中早有人選,那就是蘭沁禾舉薦的納蘭玨。

雖然萬清暫時走了,可萬黨一派還有司禮監的老祖宗做鎮山利劍,實在讓人又氣又憋屈。

蘭沁禾剛一回來,了解了其中內情後,明白是慕良在幫她拖著。於是立即自己上了一道疏舉薦納蘭玨,果然交由司禮監後,司禮監立刻批準。

接到任命的聖旨之後,殷姮意味深長地看向了蘭沁禾。

該提醒的她都提醒了,古朔要是敗了朝廷還要用她來籌集軍餉,可納蘭玨若是敗了,蘭沁禾首當其沖,但願這個納蘭玨能不辜負沁禾的苦心罷。

她把聖旨遞給蘭沁禾,鳳眸微彎,“納蘭玨既然是蘭大人舉薦的,聖旨就由蘭大人安排送往江蘇吧。糧草先行,我昨日就讓他們押送過去了,你告訴納蘭將軍,只要能打贏這一仗,需要什麽盡管開口。”

這件事她不再沾手,對方是沁禾,背後的那些小動作她就不做了。與韃靼對戰或贏或敗,全看天命吧。

蘭沁禾接過聖旨,擡眸對上了殷姮的眼,她輕輕頷首,“好,下官就代她謝過閣老了。”

明宣九年九月二十一,接到詔命的納蘭玨被封為安遠將軍,領兵北上抗擊韃靼。

她先從江蘇趕赴北京,接過了皇帝親自遞給她的帥印。

午門之下,女子單膝而跪,她身披黃金甲,面若冰霜,自眉梢到鼻尖有一道猙獰的長疤。背後是十數萬的大軍,廣場上飄著各色的將軍旗。

這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這場北上的戰役集結了西朝如今所有傑出的年輕將領。

內閣輔臣和司禮監的稟筆們站在高台上,底下各色的將軍旗便是這兩大權力機關裏的縮影,每一個將軍背後都牽著千絲萬縷的政黨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