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3頁)

這裏對她來說就跟自己第二個家一樣,每一處布局都十分熟悉。

待賓客散盡,殷姮忙完之後才聽說蘭沁禾留在了正廳,她連忙過去,赫然看見蘭沁禾正在挽著袖子收拾茶杯碗碟。

“抱歉。”她快步上前,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事發突然,家裏沒個能主事的,上下都亂了。你快放下,我叫丫鬟來收拾。”

蘭沁禾沒有擡頭,把碟子裏的瓜子殼倒在地上,一會兒再清掃地板。她笑了聲,“嗐,多大的事兒,我都快弄完了。

她伸手去拿旁邊的笤帚,“你還記不記得,上學那會兒有一回咱們晚上聊得忘了做功課,第二日還被先生罰打掃馬棚呢,這點活我來就行。”

殷姮眨了眨眼,很快也笑了起來,不再客氣,“那好,就勞你受累了。”

蘭沁禾擺手,“忙你的去吧。”

殷姮現在確實很忙,今天晚上她還需要守靈。到了月上柳梢,整個府裏都安靜了下來,唯獨靈堂上還留著幾排白燭和一抹人影。

蘭沁禾走過去叫殷姮吃飯時,見的就是這副場景。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靈堂裏搖曳著幾點慘淡的火色,女子跪在中央,兩旁只有黑白。

秋夜風起,靈堂中的挽聯被吹得嘩嘩作響,蘭沁禾定睛看去,就見白色花圈上的一副挽聯被吹得快要脫落,挽聯上寫著的字跟著風在空中扭轉,那上面落得是——

蝶化竟成辭世夢,鶴鳴猶作步虛聲。

這是西寧郡主府送來的,所附的挽聯是蘭沁禾親手所寫,她挑著中規中矩的好詞寫,可此時再見,卻沒由的一陣心慌。

“殷姐姐!”她下意識大喊著殷姮的名字,快步朝她跑了過去。

殷姮聽到了聲音,扭頭看見了蘭沁禾,“你還沒回去?”她問。

蘭沁禾跪在了她旁邊的蒲團上,“我放心不下,今晚陪陪你。”

“又不是第一回了,有什麽可擔心的。”殷姮笑了笑,出口的話配著笑容,讓蘭沁禾心裏不是滋味。

她有時候會抱怨為什麽蘭家如此不幸,上遭猜疑,下遭陰詭。可同殷姮比起來,她起碼父母健在家人安康,這是殷姮一輩子都難以奢求的幸事。

殷家出過無數的太醫,救過無數人命,可到頭來卻沒有人能夠救他們自己的命。

何等的可悲。

蘭沁禾沉默,家人健在的她沒有立場勸殷姮不要難過,只能沉默地陪她一會兒。

“真的沒事的。”殷姮反過來勸她,“生死有命,誰都有這一遭,母親去得也安詳,我沒什麽可難過的。”

她眼睛沒有一絲紅意,看起來確實沒有哭過。

但此情此景,這樣的話誰能相信呢。蘭沁禾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去吃點東西,這裏我守著。”

“我不餓。”殷姮跪在蒲團上,擡頭望著母親的牌匾,兩人之間安靜了下來。

蘭沁禾跪在她身邊,跟著殷姮一起擡頭注視那方靈堂。她心中不免回想起曾經殷家老夫人待自己的好。可她這四年都待在了江蘇,老人家臨死之前,她一次都沒有來看過,甚至就連書信都寥寥無幾。

父母在不遠遊,蘭沁禾自覺這一生過得實在是不孝,既沒能在父母祖母晚年時陪伴左右,亦不能為蘭家留後。

靈堂之中冷清靜謐,偶有外面的蟲鳴陣陣,就在蘭沁禾觸景傷情的時候,殷姮忽然開口。

“今日你來之前,皇上派慕公公來上香。自從三年前檢舉你私挪公款一事後,樓公公就不大得用了,依你看,下任掌印會是誰。”

“下任掌印?”蘭沁禾訝異,“慕公公正值壯年,你怎麽會去想下任的掌印?”

殷姮沒有說話,她靜靜地望著靈台,許久之後才緩緩道,“昨夜褚秀宮失火,死了八個宮人。紫禁城內也不是那麽萬無一失的,我只是想盡量走一步看十步。”

蘭沁禾一愣,心裏猛地閃過什麽。

殷姮轉過頭,看向了她,輕輕揚起了嘴角,“你看,哪怕成了宰輔還是這樣的如履薄冰,所以我才勸你不要出仕。”

“殷姐姐……”

殷姮打斷了她,目光也回正到了母親的靈牌上,“好在我現在已經了無牽掛了,多少不必擔憂高堂,你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由來的一陣輕松。

蘭沁禾半瞌了眼瞼。曾經她不喜殷姮總是勸自己不要當官,覺得她凈說風涼話,自己又不是嬌氣的大小姐,哪裏就一點苦都吃不了了?

可在江蘇的四年裏,她才明白殷姮的無奈。

連坐之下,犯錯死了自己一個不要緊,可高堂妻兒若是受到牽連,於心何忍。

這之後兩人誰也沒有開口,第二日早上殷姮送蘭沁禾回去,她站在門口看著蘭沁禾愈行愈遠,末了輕笑一聲,扶住了門框。

走吧,那人若是真的喜歡你,就帶著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