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2頁)
不過是想死前留個過得去的名聲,不要遺臭萬古罷了。
“稟聖上,江蘇按察使今天上午送來了一道疏,臣看完後不敢私自定奪,懇請聖上過目。”
慕良接了王瑞遞的奏疏,彎腰送到皇帝跟前。
小皇帝掃了兩眼,見上面寫的是檢舉蘭沁禾私挪公款、殺吏滅口。他放下紙張,擡眸去看王瑞,“這件事昨晚司禮監也報了,朕已經派人著手調查,這會兒正要問慕良是怎麽回事,他剛送江蘇回來,和蘭沁禾打過交道。”
他說著去看慕良,“王閣老也在這,慕良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朕和蘭沁禾交往不深,但也聽說是個穩重的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慕良低頭回話,“奴才在江蘇只顧著皇園,其他倒未注意,這件事奴才並不清楚內情,想來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朕也是這麽想的,不如等過兩日派去的錦衣衛查出結果了再說。”
王瑞跪在地上,他忽然有一瞬寒顫,擡眸正巧看見了慕良那張卑順的臉。他眯了眯眼,嗅出了不對勁。
“回聖上,臣以為,無須派錦衣衛前往。”
這回輪到皇帝疑惑了,“怎麽?你要直接將她監送回京師問話?”
“不,老臣以為……私挪公款、殺吏滅口這兩件事都同蘭沁禾無有關系。”王瑞垂著眼瞼,看著膝前的地磚,“這半年來江蘇動蕩不安,官員惶恐民心渙散,這樣的時候再派錦衣衛去調查江蘇巡撫,與官與民都有害無利。”
“可這件事就擺在跟前了,閣老的意思是暫且壓下去?”
“回聖上,六月江蘇反民鬧事,整個江蘇竟然無一人敢前往安撫,獨蘭沁禾一人以身犯險,這才平息了民怨。說句狂悖的話,臣為官四十年,像這樣身居高位卻能向百姓下跪的官員幾乎無從看見。這樣的人,且不說到底是不是真的犯了案,就算真的犯了,想必也是有天大的苦衷。
王瑞兩手撐著面前的地磚,顫巍巍地磕下了頭,“老臣鬥膽,請聖上不要追究。”
小皇帝微訝,“朕還以為你和樓月吟一樣,都是來要求追查的呢。”他眉上露出了點欣慰,“本該如此,強敵在外,大家應該齊心合力,王閣老能說出這樣識大體的話,到底還是西朝的中流砥柱,堪當首輔之位。”
這一席話讓君臣都很開心,唯獨慕良眸色微沉。
王閣老不愧是坐到首輔之位的人,他今日本意是要倒萬,又是拿著檢舉蘭沁禾的奏疏過來的,就說明之前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完全是在遞交奏疏後臨時改的口風。
如此靈敏到了可怕的政治嗅覺,絕非普通的官員可以相比擬的。
但是這件事娘娘是處心積慮謀劃的,他不能讓娘娘的心血都付之東流。
待送走了王瑞,慕良立即揮退了宮殿裏的人,跪在了皇帝腳前。
“嗯?怎麽了?”小皇帝不解,“這麽大的動作,你要同朕說什麽?”
慕良叩首,壓低了聲音,“回萬歲爺,您今年五月派奴才去南直隸搜查王黨的罪證,除了蘭沁禾薦舉的官匪勾結一案,還有一件事,奴才不敢在外人面前說。”
“什麽事?”
“萬歲爺,方才王閣老在,奴才沒有明說。但是為南京修園的銀庫少了的錢……錦衣衛在江蘇府南宮府找到了。”
“什麽?”小皇帝大驚,“南宮是什麽人,朝中有哪位大臣姓南宮,朕怎麽不知道?他們怎麽有膽子去拿給朕修園的錢?”
慕良頓了頓,閉上了眼睛,沉痛道,“回萬歲爺,蘇州府南宮氏同王家嫡系有兩門親事。”
哢——
皇帝手裏的茶盞倒翻在了地上。
“他……他……”年輕的帝王怔在了座位上,他望著慕良,臉上不知是笑還是怒,許久才扯了扯嘴角。
“王瑞……他把給朕蓋房子的錢,拿去當了自家的聘禮嫁妝?”
他問著,聲音顫抖,眼睛泛紅。
西朝已經連辦秋闈的錢都拿不出來了,他的首輔卻把君父的錢拿了當成自家聘禮。
“哈、啊……”小皇帝捂住了臉,狠狠地閉上了眼睛。“閣老……閣老啊!”
心寒莫過於此。
慕良跪在地上,他面色悲慟,心裏卻毫無波瀾。
帝王身側,他沒有那麽富裕的情感,全身上下的所有情意,他已經獻給了娘娘,再容不得一絲多余。
這一次,王黨必倒。從今往後,西朝官場上的權力重新洗牌,娘娘的路再不會坎坷顛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