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2/3頁)

慕良所提出的讓蘭沁禾陪他到城郊走走,一個是看看外面的治安,使她對轄地有大概的了解;另一個原因是此時正值六月,江蘇的早稻和蠶絲已經成熟了,正好可以去審查一下民情。

他知道蘭沁禾心底還是惦記著公事和百姓的,不敢耽誤她的時間,更不想讓蘭沁禾以後回想起來,自己就是個累贅。

兩人脫了綾羅,換上了麻衣,牽了一匹馬走了出去。

蘭沁禾已經許久沒有穿過麻布了,她看著自己卷起半截的袖子,頗為感慨,“絲綢穿久了,連粗布都穿不慣了,日後還是要多穿粗布。”

“娘娘說的是。”慕良恭敬地附和著,心裏不以為然。

肉糜吃慣了,偶爾喝粥算是養胃,可若是頓頓喝粥,那就半點樂趣也無了。

蘭沁禾牽著馬,她看著兩邊田地裏的農戶,倏地一笑,“你說等我們老了,也在江南租個院子置辦些田地好不好?”

“娘娘是記起陶淵明了?”

兩人說了一句,接著很快沉默了下來。

蘭沁禾想要這麽做容易,慕良卻不行。他是太監,死也要死在宮裏。

“慕良,我從前就在想……”蘭沁禾低頭看著腳下的泥路,“你這樣子不是個正道。”

一旦有了矛盾沖突,皇帝身邊的奸宦首當其沖。慕良現在的做派,等王萬之爭有了結果,小皇帝又長大了,太後就要開始收拾他了。

這其中的關系慕良又何嘗不知。

“生死有命。”最終他只是低低地這麽說道,“打進了宮,做奴才的就沒指望什麽了。”

風光一日算一日吧。

蘭沁禾停了腳步,松開了韁繩。

六月的上午日頭已經烈了,慕良體虛,走了這麽會兒路額上出了汗。

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拿出了帕子給慕良拭汗,接著扶他上了馬,“中午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吃點東西吧。”

難得的休息,她不想繼續這些掃興的話題。

慕良睜大了眼睛,要他坐在馬上讓娘娘給他牽馬,這成何體統!

他急忙抓住了韁繩,想要下來,“娘娘您坐,臣想要走。”

蘭沁禾回頭,“你想要走?”

“是。”慕良點點頭。

女子彎起了眸子,“那你繼續想。”她說著轉回了頭,拉著馬往前面走,甚至還走得更快了。

慕良一愣,一邊扶著馬維持平衡,一邊扶著鬥笠防止掉落。

娘娘方才是在同他玩笑?

他怔怔地回想著剛才女子笑意吟吟的面容,在慕良的印象裏,娘娘還從未對他露出過這般輕松的姿態。

霍然之間,慕良反應了過來,娘娘是同他更親近了麽。

胸口升起了一股酸澀的暖流,溫暖但是尖銳。每當蘭沁禾朝慕良走近一步時,他就免不了去想:這樣的光景還有多長、娘娘日後厭棄了他怎麽辦?

不管蘭沁禾承諾多少,慕良並不相信。

他看得太多了,那些將主子的一兩句喜愛信以為真的奴才,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聘禮也好、表白也罷,蘭沁禾撼動不了慕良二十年來見證的血腥黑暗。

他能爬到司禮監老祖宗的位置,除了狠,最大的長處就是看得清自己。

三十多歲的老太監,長得又醜又不知趣,娘娘可以貪他五年、十年的新鮮,可誰能保證一輩子都是如此?別說他一個太監,就是滿天下門當戶對的才子佳人,又有幾個能一輩子恩愛如初。

萬事利當頭,要想娘娘永遠願意看他,除了證明自己的價值、讓自己和蘭門綁在一起別無他法。

他不會是第二個舒鈴,絕不會被主子偶爾的好言好語驕縱了內心。

慕良永遠恪守著心中的警戒線,他在娘娘面前只有一個身份,那就是奴才。

蘭沁禾帶著慕良走進了家小飯館,她伸手去扶從馬上下來的慕良,幫他撣了撣衣上的褶皺。她在幫慕良整理衣裳的時候一直不見小二來牽馬,這才想起來這裏不是京師,只是個村頭小店罷了,於是自己去栓好了馬。

慕良打量了一下這家兩層的客棧,這裏遠離市區,地租倒是便宜,這家店占地不算小。可是屋檐屋頂都積了灰塵,門前的梁柱也有點爛了,從門裏往內往更是昏暗一團,渾然一副肮臟油膩的模樣,娘娘怎麽能在這裏吃飯?

蘭沁禾拴好馬回來,就見慕良站在店門口,面色猶豫不決。

“怎麽了?”她問,“是想回城裏吃嗎?”那路上就要花不少時間了。

這時候正是飯點,裏面坐了不少人,慕良再一看那些食客的穿著打扮,都是些粗蠻的農戶,就更加不願意讓娘娘在這裏待了。

他踟躕道,“娘娘,我們還是回去吃吧。”

蘭沁禾愣了下,她昨日聽慕良說要來外面走走,特地問了衙門裏的人有哪裏好玩,這家店是百年的老店,鹽水鴨做得南京聞名,她是打算帶著慕良來嘗嘗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