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沐休結束,又開始了上值的日子。

蘭府離國子監有些距離,蘭沁禾不得不比以往起得早了許多。

“主子,該起了。”蓮兒在外小聲提醒。

昨天晚上主子和三小姐很晚才歇下,每次一回蘭府,主子都要被三小姐纏著,蓮兒很不高興。

她剛喚了一聲,床簾裏就伸出一只素白的手來,將簾子掀起一條縫隙。蘭沁禾醒了。

透過縫隙,蓮兒隱約能看見主子和睡在主子身後的三小姐。

“主子。”蓮兒走上前給蘭沁禾穿衣。

蘭沁禾擡手,示意去外間,不要吵醒妹妹。

“主子,昨天郡主府裏傳來了消息,”蓮兒偕同兩個丫鬟伺候蘭沁禾穿衣梳洗,一邊道,“張公子昨天傍晚來了郡主府,來跟你道別,結果沒見到人,就留了一盒珠寶,銀耳沒有收,把它退回去了。”

“張公子?”蘭沁禾想了圈,“是誠心堂的那個……安徽來的孩子?”

“對,就是他,他說父親病逝,他得回去,就不參加科考了。”

“可惜了,他下個月就能升到率性堂,若是參加這屆的科舉,第一榜中該有他的名字。”

國子監的學社按照學生的質量,從低到高排,依次是正義堂、崇志堂、廣業堂、修道堂、誠心堂和率性堂。

蘭沁禾主教樂中的琴,雖是六藝之一,但是科舉不考,她的活兒就清閑了一點。

因著身上有司業的官職和郡主的頭銜,偶爾也管管監生們的實踐課,例如那些無有家世的監生在參與督修水利、軍籍清理、丈量土地之類的活兒時,總是少不得私底下有牽絆,這時候蘭沁禾也會出面,幫助自己的學生周旋周旋。

同那些教四書五經、大誥的博士而言,蘭沁禾基本上就是個吉祥物,頂著郡主的頭銜,吸引天下學子來國子監讀書;再頂著郡主的頭銜,教幾節樂理課;再頂著郡主的頭銜,招待外國來的使者學生。

從蘭府出來,踏入國子監後,蘭沁禾便聽到了幾位博士在竊竊私語。

還有一年就是恩科,和優哉遊哉的蘭沁禾不同,那些教“主科”的博士們比學子還要發瘋。蘭沁禾本以為他們是在討論科考的事情,卻不想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蘭大人!”幾位博士見到她後行了一禮,其中一人上前道,“祭酒在公署裏等您,說是有事要找您商量。”

祭酒,國子監的最高長官,居正五品,是蘭沁禾這個國子監司業唯一的上司,司業平日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輔佐祭酒,相當於副手。

“好,多謝告知,我這就去。”蘭沁禾點頭致意後,趕去了公署。

一路上她發現今日的國子監熱鬧得反常,沒有幾句讀書的聲音,倒更像是菜場似的嘈雜混亂。

發生什麽大事了?

她狐疑著走進了祭酒的公署,對著桌後的老人行了一禮,“李大人,您找我?”

“啊,蘭大人來了。”老人招了招手,“坐。”

旁邊的小廝給蘭沁禾遞了茶退到一邊,李祭酒等蘭沁禾接過後,同她道,“今日監裏發生了大事,你可有聽聞?”

“我在來時的路上聽見監生們議論紛紛,沒怎麽聽真切。”蘭沁禾道,“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昨夜刮了風,把一座號房的屋頂給掀了。”

蘭沁禾有些驚詫,“有這等事?可有學生受傷?”

昨夜確實刮了風,可並不是什麽大風,竟然能把國子監的號房屋頂給掀了?

因為體諒家住得遠的監生,西朝國子監為監生們配備了號房居住,不止監生自己可以住,陪讀來的家屬也可以住。

現在住的地方沒了屋頂,難怪學生們無心讀書,憂心忡忡了。

“萬幸,沒有人受傷。”李祭酒嘆了口氣,“這也不是什麽怪事了。饌堂的飯食越來越差,每月該給監生們發的白米也拖欠了好幾個月。這都沒什麽,關鍵是,太學門上的匾額已經掉了七.八次,砸傷學生事小,那可是高祖爺親題的字啊。”

“咱們的號房,自聖祖繼位起就沒有翻修過,日曬雨淋的,是該壞了。”

蘭沁禾掀起茶蓋的手指一頓,明白了上官的意思。

“既然這樣,我來擬個折子,讓幾位博士都簽名,再由大人領銜上奏,請朝廷給我們國子監撥發修繕的銀兩。不知大人以為這樣處理如何?”

“唉,”李祭酒不以為然地嘆了口氣,“這樣的折子國子監上過多少次了,根本沒有用。北邊幹旱,東邊抵禦倭寇,西邊還有內亂,內閣哪裏顧得上我們。”

就算能顧得上,也不會顧。

國庫空虛,各部衙門的俸祿都拖欠了不少,自聖祖之後,國子監地位愈發下降,真的有銀子,也會先照顧別的衙門,輪不上他們國子監。

這裏的最高長官不過五品,丟到朝堂上,壓根沒人理他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