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二十年後

明宣五年秋,京師綺水樓

優雅婉轉的戲聲從綺水樓的三樓傳出,在京師之中,鮮少能聽到這般唯美秀氣的昆曲,給這個秋日炎炎的下午,潑出去了一缸水墨。

路過的百姓擡頭望一眼,能看見絡繹不絕的達官貴人們穿著綾羅綢緞往綺水樓走去。

“這是怎麽了?”有人問道。

綺水樓是座清坊,更是京師裏有名的“貴族茶樓”。平時雖然常有不少貴人在裏面議事休息,但像今日這般熱鬧的場景,是不多見的。

“嗐,一看你就是外邊來的。”旁邊的小販指了指三樓,“喏,聽到這聲了嗎,咱們京師能上得了三樓,還喜歡聽昆曲的就一位。”

“誰啊。”

“西寧郡主啊!”小販抱著臂,“今兒她包了綺水樓三樓擺茶宴,這不,半個京城的新貴們都來了。”

“西寧郡主?就是那個萬閣老的女兒?”

“對,就是她。”

西寧郡主蘭沁禾,驃騎將軍鎮國公蘭國騎和內閣次輔萬清的女兒,雖然自己只是個六品司業,但光是父母的名頭,就讓她身份無比顯貴。

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如今的蘭沁禾再不是同學都避之不及的小姑娘,而成了京師裏炙手可熱的大人物,也是新貴們最樂意結交的對象。

“她在這擺啥宴呢,是她過壽辰嗎?”那人又問。

“郡主壽辰怎麽會在這種地方。西寧郡主是個風雅的人,每月都會有時候在這裏宴請新貴,就在這聽聽曲喝喝茶聊聊天什麽的。等哪天你能進去了,就知道了。”

“哈哈哈像我這種人,這輩子恐怕也進不去了。”

……

進入綺水樓,一樓是大廳,嘈雜人多;二樓是雅間,談事休息;三樓常年被西寧郡主包下,每月都會請江南的戲班子在這演一場。

在西寧郡主宴請的賓客裏,一部分是她國子監的學生,一部分是官職較低的文官清流,再有一部分,才是她私交甚好的達官貴人們。

每個月,清苦修習的國子監監生和清流,能在這裏見到平常難以見到的貴人,貴人們也能為自己找到新的血液,相當於建立起了一個機會難得的社交平台。

再有國庫虧空,各部衙門俸祿常常拖欠,家裏本就有田有錢的人還好,不少監生和清流窮困潦倒,而在西寧郡主的宴席上,凡能出彩者,皆能拿到一筆不菲的獎勵。

這兩種原因之下,每逢西寧郡主擺宴,新貴們便蜂擁而至,從未空席。

雖說常有達官貴人過來,但是今天過來的這個陣仗,委實太大了一些。

就見一輛雙馬馬車緩緩朝著綺水樓門駛來,駿馬四蹄如玉,高大健壯;車旁左右隨著八個丫鬟四個小廝,最令人咋舌的,是那車廂上印著鸞紋!

若非今日沒有清道回避,眾人還以為這是哪個皇妃出宮遊玩了。

事實上這兩馬車在京城裏也是家喻戶曉的存在,新皇上位後的第二年,就將這輛馬車賞給了如今的光祿寺卿。在印著鸞紋的車前,就算是遇到了一品首輔也不必避讓。

車子停在了綺水樓門口,一個丫鬟掀起了車簾,一個小廝跪在了地上,打直了背,雙手撐著地,作板凳狀。

“主子,咱們到了。”

不消片刻,打車廂內伸出了一只手來,白皙似玉,勻稱修長,那五指的指甲上染了豆蔻,紅艷明媚。纖細的皓腕上覆著一層緋紅的衣袖,衣袖口子裏,又隱隱約約露出一根金鐲。

倚沐伸手,扶著裏面的人走出來,那雙烏金官靴先是踩在那跪著的小廝背上,再是踏到地上。

從轎中出來的女子年約二十五六,穿著一身從三品的官服,緋紅的官袍襯得她膚白若雪,腰間一條玉帶,勒出女子豐腴高挑的身姿。她摘了頭上的紗帽,隨手遞給邊上的丫鬟,又有丫鬟捧著一奩匣子小跑著上來,裏頭裝了一支殷紅的血玉簪。

官帽下的發髻不好簪飾,這些首飾丫鬟們總是隨時備在身上。此時時間匆忙,不能重新梳妝,暫且就先用一支簪子替代。

“主子,咱們是不是先去換了衣裳的好?”她輕聲詢問。穿著三品大員的官服來這樣的地方,到底還是有失臉面。

女子不耐煩地揮手,“換什麽衣裳,這都什麽時候了,再換衣裳,姐姐的茶宴就該結束了。”

倚沐撚起了簪子,一邊跟著女子快步朝綺水樓內走去,一邊踮起腳將血玉簪插入對方的發髻裏。

幾人才剛落轎不到片刻,綺水樓的掌櫃便忙不叠是地跑了出來,站在門口迎接。

“蘭大人。”他低頭聳肩,戰戰兢兢地行禮。

先皇去後,整個京師沒有一人敢得罪這位光祿寺卿,偏生這位主又脾氣乖張,惹得周圍的人提心吊膽,像是供祖宗一樣供著。

女子沒有看一眼邊上的掌櫃,她毫不停頓地擡腳跨入門內,一邊問道,“姐姐到這兒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