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小沁禾忍不住稍稍動了動膝蓋,她跪了一刻鐘,也保持了一個姿勢了一刻鐘,此時小腿酸麻難忍,已是到了疼痛的程度。

又是半刻鐘過去,門外有丫鬟進來,手裏捧著兩張紅紙,對著萬清道,“夫人,該寫春聯了。”

萬清擱了筆,等那丫鬟將紅紙放到面前後,微微頷首,“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將門帶上。”

“是。”

大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喧囂。蘭沁禾呼吸一稟,知道母親終於要處理自己的事情了。

萬清起身,果然對著蘭沁禾開口,“你過來。”

“是。”蘭沁禾撐著自己起來,剛朝前邁出一步,便覺得雙腿如針紮般的刺痛。

跪得太久,腿腳都麻了。

她剛一停頓,就見萬清朝自己瞥了一眼,小沁禾急忙低頭,咬牙忍著難受,快步走到母親身邊。

萬清面前的桌上擱著兩列紅紙,她提袖重新拿起了筆。蘭沁禾見此,自覺地站到一旁,替母親磨墨。

萬清此時已經三十有五,翰林院清苦的生活、蘭家糟糕的境遇,讓她眼角攀了兩分皺紋。

可這個女人身上一股文人的清傲自始至終沒有改變,只要萬清站在那裏,就像是一筆青松,斂而不俗。

她在蘭沁禾磨好的墨上舔筆,接著擡手,將筆尖落在了紙上。

皓腕輕轉,一氣呵成。

蘭沁禾偷偷瞄了眼,之間那兩行對聯,一邊是“但見丹誠赤如血”,一邊是“誰知偽言巧似簧”。

啪嗒——

女孩手指一抖,捏著的磨條掉在了硯台旁,濺出了兩星墨點。

“先生教過這句麽?”萬清瞥了她一眼。

“未曾。”

“你可知這是誰的句子?”萬清又問。

蘭沁禾面色慘白,雙唇顫著,片刻後才答道,“是白居易的《天可度》。”

“講的是什麽。”

“講的是……人心叵測,需防範笑裏藏刀之人。”講到這裏蘭沁禾終於支撐不住,噗通跪倒在地,擡頭滿面淒惶地看著萬清,哭泣道,“母親,女兒沒有……不是、不是這樣……”

無論如何,把一個袒護妹妹的七歲女孩定義成“笑裏藏刀的小人”,也委實太重了些。

蘭沁禾從沒想過有天自己會被這般看待,這兩句詩落在紙上,比那天扒了衣服在所有人面前挨打,更讓她難堪痛苦。

萬清卻不為所動,她擱了筆,望著面前的對聯,淡淡開口,“原本我是想將這詩送給沁酥的,不過想來她也沒讀過那篇天可度,你讀過,就送於你了。”

“不要,”蘭沁禾連連搖頭,臉上滿是淚水,她扯住萬清的褲腳,哭得口齒不清,“女兒不要這個,不要這個。”

她不是笑裏藏刀的壞人,更不是偽言似簧的小人,為什麽母親要把她說得這般不堪,難道就只是因為她保護了妹妹嗎?那可是她的親生妹妹啊!

“噤聲!”萬清蹙眉,退開了一步。

小沁禾被這句威嚴的聲音嚇得一顫,隨後貝齒咬著下唇,努力止住哭聲,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萬清打量了她片刻,忽地嘆了口氣,嘆氣聲疲憊之至。

她雙手負後,仰頭閉目,“事到如今,你還是不知道錯在了哪裏。”

“我……”蘭沁禾剛剛張口,就吐出個哭嗝,她抽噎著答道,“女兒錯在不該撒謊、欺瞞您。”

“這話真是你心中所想?”萬清搖了搖頭,“不過是敷衍交差的空話罷了。”

“是我疏於管教了你們,不過七歲,姐姐便知道欺上瞞下,敷衍諂媚;妹妹更是囂張跋扈,毫無擔當。”她失了力氣,癱坐在了椅子上,“我有何面目再見你們父親,有何面目再立於廟堂,我……不過是個連一雙女兒都管不好的廢物而已。”

蘭沁禾愣怔地看著萬清,此時細看之下她才發現,母親的鬢角已經生出了幾縷白發。

累啊。

“不是的母親,這與母親無關。”回過神來,她急忙叩首與地,痛哭流涕著請罪,“母親為了朝廷、為了蘭家操勞,我身為長女卻不能為您分憂,不能為弟弟妹妹們作出表率,這些都是女兒的錯,您不要自責了,都是女兒不好,是女兒不孝。”

萬清睜開眼睛,揮了揮手,嘆息道,“坐吧,別跪著了。”

蘭沁禾擡眸,小心翼翼地觀察母親的神色,接著手撐著地,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她剛剛起身,方才還沒舒活的腿腳又是一麻,刺痛得無法動作。

等小沁禾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時,已是面色青白,牙關緊咬了。

“痛麽?”萬清扭頭,看著她問。

蘭沁禾怯怯地點頭,無措地將手放在膝蓋上,忍耐著刺痛地感覺過去。

“痛就對了。”

萬清起身,走到她面前,單膝跪下,擡起了女兒的一條腿放在自己大腿上,給她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