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主帳裏直到深夜還亮著燈,這一場仗打到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十來個人圍著一張地形圖站著,專心聽著接下來的戰事部署。
“秦松帶五萬兵力……”
話未說完,剛指向寧水河的劍突然掉到地圖上——
“叮”一聲響。
眾人齊齊擡頭看向站在地形圖上方的人,只見蕭天淩低著頭,單手捂著胸口。
“四哥?”蕭天瑯就站在蕭天淩身邊,見勢不對,出聲詢問,“怎麽了?”
蕭天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心裏莫名有些不安,忍過心口這猝然發作的抽痛,搖頭,“沒事。”
手下人撿起劍,遞過來。蕭天淩接過,“繼續。”
*
玉州位置偏西,現在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到了夜裏還是有些涼。
營地的夜很靜,只有巡邏的人。
蕭天瑯走上營地東邊的一個小山丘,看到站在那兒的人,徑直走過去,“四哥。”
站在茫茫夜色中的人回頭。
等人走近之後才問:“怎麽樣?”聲音如夜一般低沉。
在蕭天淩身側站定,蕭天瑯搖頭,“問過了,上京那邊沒有任何異常。”
說完,見眼前的人還是愁眉不展,蕭天瑯追問,“怎麽了?”
剛剛失手掉了劍之後,他一直不太對勁,心事重重的。
“沒什麽。”蕭天淩回過頭,看向遠處。
風從遠處吹來,吹得衣擺輕響,沒人能看得他此刻在想什麽。
蕭天瑯陪著站了會兒,壓在心底的疑問忽然忍不住,問:“四哥,你跟四嫂是不是吵架了?”
突如其來的心不在焉並不是完全沒有由來。從出征到現在,這麽久了,以往恨不得每天一封信的人這次卻半個字都沒有。倒是白月心的信每月來得準時。不過他每次也都只是掃一眼便扔在一旁,好像那一沓又一沓的信裏挑不出來一件叫他感興趣的事。
面前的人沒有回答。
辨不出他是什麽意思,不過晏梨這般反常,怕是跟白月心脫不了幹系。
蕭天瑯遲疑半晌,斟酌著開口,“四哥,四嫂雖然是個直脾氣,對你更是眼睛裏揉不得半點沙子。但我覺得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若知道你現在是何種處境,我想她會理解你的選擇的。”
繼續說:“走到現在,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可是再想往前走,不說賢妃娘娘,父皇也斷然不會允許你府裏只有一個王妃。畢竟……”
稍稍停頓,語氣小心起來,“二哥的前車之鑒擺在那兒。”
不敢多提,轉而又說:“晏將軍不是不顧大局之人,將軍夫人更是飽讀詩書,耳濡目染,我覺得朝堂上事未必不能跟四嫂說。不管怎麽樣,在她眼裏,從始至終你才是最重要……”
“不需要。”
字斟句酌的一番話還沒有說完,直接被冷冰冰地打斷。
蕭天瑯緘聲。
“去睡吧。”沒有想接著這個話題聊下去的意思,蕭天淩留下這一句便徑直往山丘下走。
蕭天瑯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目送著他走遠。
等人徹底消失在自己視線裏之後,擡頭看著天上的月。今晚的月色灰蒙蒙的,看得叫人心裏沉得慌。
忍不住嘆了口氣。
*
上京這一場雨連著下了好些天,這兩天才有漸漸收住的勢頭。
夜裏微雨。
空無一人的陵山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兩個人,一輕一重,自石階而上。走到半腰,折身往右側走。
借著微弱月光,可以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後面的人微微佝著腰,手裏撐著一把油紙傘,走過一棵又一棵青松。
夜很靜,雨打在傘上沙沙作響。
幾乎走到路的盡頭,腳步聲停在一個墓碑前。
靜靜站著,久久沉默。
半晌,
“長公主?”落後半步站著的人出聲,聲音裏帶著關心,聽起來應該是一位上了歲數的嬤嬤。
話音落下,寂靜片刻。
前面的人忽而冷笑一聲,帶著深深的輕蔑跟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哀。
“你看看,這些人多厲害,堂堂一位王妃,就這麽無聲無息地葬了。”
“聽說去漠北送信的人今日走了。”
又是一陣沉默,“都說上京繁花似錦,可是卻沒有人看到這繁華之下,全是惡心至極的蛆蟲。真是好一個疫症。人沒了,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而晏青山非但不能有半分怨言,還要三跪九叩,叩謝隆恩,留了自己女兒一個全屍?好,極好,真真是極好!”
難掩悲憤,說到最後幾近狂癲。
“長公主,小心自個兒的身子。”嬤嬤柔聲勸慰。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帶著一絲人氣兒的,沒想到,竟然又是叫我這般白發人送黑發人。”
重重呼出一口氣,滿是疲憊,前面的人目光落在那墓碑上。
“臨到頭,你等的人竟一個也沒有來。說起來,我也是你姑母,便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