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反派女皇(17)

方靄辰給蘇衾開了最後一副藥,並說,她很快就能夠迎來與常人無異的生活。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眸含笑,很是寬慰地碰了碰她的手背,成年男子的手掌溫涼,落在她的肌膚上,帶來的是與蘇曜不同的感覺。蘇衾沒有躲開他,她說:“與常人無異的生活?”

他沒說的是,除卻來癸水、天寒地凍、酷暑難耐之時,她的身體會有重重反應。只是如今尚且看不出而已。

但他們心知肚明這句話背後還有什麽。蘇衾發笑,她從容地低頭揉了揉被暖爐烤得熱熱的手指,在方靄辰的錯愕之下,伸手握住他的,她深情款款地說:“崖香會幫朕的吧?”

蒼白面頰,漆黑眼神。她有著動人美貌,就這樣大喇喇地展示於世人面前,定定望著誰,那目光能把人吃下去。

“天冷的時候,朕憂心自己腿寒打顫,天熱的時候,朕憂心己身冷汗涔涔……只有崖香才能幫我……”為求生,她連在他面前的尊貴自稱都不要了,嘴上說著祈求的話,眼中的光芒卻是那種毫不退縮、毫不可憐的,她猶若一只自知有多迷人的幼獸,仗著寵愛縱容,露出狡黠模樣,渴求別人的無私幫助。

方靄辰奈何她不得,他道:“陛下,臣會幫你。”

六字一出,蘇衾徹底放松下來。她望著他清俊容顏,那雙眼睛裏含著波光粼粼的笑意,他白皙秀雅的指尖落在了她的額頭,他替她撫過一絲碎發。她知道他喜愛她,從男人的角度來愛她,而她只為求生,便毫無愧疚之心地向他索求。

但其實,蘇衾也給了方靄辰他想要的東西。

兩人在宮中相處的時日多過數月,這期間蘇衾因一時興起與他同醉過。她的這具身子酒量不大不小,算不得有什麽厲害,但方靄辰的酒量也不錯,只是他喝酒以後就有一個小毛病——那就是他總會很容易被套出話來。

蘇衾在喝得臉頰微紅之時,笑眯眯問他:“崖香想要什麽?朕能夠給你什麽作為回報?”

她知道或許對他而言,她對他的“喜愛”“特殊”足以充當回報,但她心知這些都不是真實的,都只是她裝出來的——就算她確確實實認為方靄辰是個好人,對他有著旁人沒有的好感。可那遠遠不夠,他給她的遠比她給他的多。於是蘇衾想,若是他有什麽想要的,她一定盡全力替他要來,討來,也算是全了自己“平等交易”的心思。

但方靄辰的回答卻格外有趣,彼時,他溫吞吞笑著說:“已經足夠了。”

“陛下聽臣的話,不傷人不殺人,就足夠臣十分欣喜。”

……

蘇衾便想,在方靄辰面前,她一定要努力掩飾本性,那屬於皇帝蘇卿的沉疴,那屬於皇帝蘇卿永不能夠治愈的殘暴不仁,她要試著隱藏。

至少,在她有信心讓他永遠留在她身邊以前,她都要這樣做。

年關將近。皇宮上下都開始準備迎接新的一年,禦膳房也如火如荼地布置年夜將要的佳肴。皇帝每一年都不管這事,她對口腹之欲沒那麽看重,也不在意年夜飯究竟如何。

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樣。

方靄辰沒離開皇宮,他也和蘇衾一樣,這一生親友伶仃,只不過他還強點,至少還有幾個友人是掛念他的。皇帝沒有,她實在可憐又可恨,父母去世,無親近姊妹,這麽多年來殘暴不仁的形象深入人心,她的兩個姐妹都只敢在她面前低著頭喚“皇兄”,然後很快逃之夭夭。

大年三十。京城下了今年最後一場大雪。

蘇衾穿著厚厚的裘衣,素著臉,望著席下眾人。

兩位公主在低著頭,沒有說話。蘇曜在她身側,這一桌就只有四個蘇氏皇族,那些嫁出去的公主們,不是托病沒來宮中拜訪,就是和夫家共度春節。

蘇衾沒那個閑工夫讓她們再來皇宮,她不想為難人,瞧著席下昭暖昭柔小心翼翼的樣子,她撇了撇嘴,聊無趣味地示意可以吃了。

宦官嘗過每一道菜,這些菜才能入皇帝口。蘇衾沒讓人服侍她,她自己拿著玉箸夾了幾口菜,吞入腹中。

她吃了個半飽,這個皇族家宴的最後,她又拿起酒樽,和顏悅色地與昭暖昭柔等人對飲一杯。

她們不敢違抗,喏喏地擡起酒杯,嘴裏喊著“皇兄”,便一飲而盡。

昭柔喝得急了,嗆了好半天,昭暖一個勁給她拍背,滿是憂心忡忡。好在她咳了一會就停了,只是臉上還是浮起了紅暈。兩個公主平時喝得最多的酒也就是米酒而已。這烈酒入喉,她們就迷迷瞪瞪,不知東西南北。

她見兩個公主都要恍恍惚惚,醉得不像樣,嘆氣讓宮女把她們送回去。

蘇曜與她一直沒說話。蘇衾是刻意忽略他,只客客氣氣在兩個公主面前喊他“皇叔”,然後便一字不發,冷靜地自顧自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