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63】

電影播完之後,全場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種仿若窒息的壓抑,像被生活扼住了喉嚨,像被反綁住手腳扔進了漆黑無聲的大海,連呼救都喊不出來。

大家終於明白片頭那句話的含義。

我走過萬千世界,最後在心底留下一片荒原。

江野的內心世界,早已一片死寂。就像影片開頭他所在的那一片荒原,沒有生命,沒有水源,荒涼無聲,孤獨得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

所以最後哪怕他去過那麽多地方,救過那麽多被戰火波及的災民,交過許多朋友,最後定居繁華鬧市。

可他始終都是一個人,這世上一切熱鬧都與他無關,他像一個幹涸的泉眼,一點點流失了生機。

抑郁症患者失去的從來都不是快樂,而是活力。

岑風在劇中幾乎沒有歇斯底裏的鏡頭,他一直都很平靜,誰也無法窺探他內心的哀嚎,他甚至沒有向外界求救,平靜地走向死亡。

直到場子裏的燈亮起來,沉重的掌聲才逐漸響起。

許摘星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眼淚早就流幹了。

只剩下木訥的心痛。

電影期間,岑風一直握著她的手。他的掌心又大又溫暖,把她小手包裹在掌心,溫度從指尖一路傳到心臟,才沒有讓她徹底崩潰掉。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岑風在電影裏溫和笑著的模樣。

她親眼見到過他那樣笑。

明明心裏早已千瘡百孔,卻還那樣溫柔地笑著,一點異樣也看不出來。

她好像再一次經歷了他的死亡,手腳都冰涼。

燈亮了之後,岑風才看見她臉色有些慘白,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眼裏透著瀕臨崩潰的痛苦,唇角卻死死抿著,像努力克制著什麽。

後面的觀眾開始起身往前走來,要來見主演和導演,ID團一個個都有些呆,還沒從劇情裏反應過來。

岑風牽著許摘星的手突然站起身。

他低聲說:“我們走。”

許摘星愣愣的,被他牽著離開。

滕文喊了他一聲,岑風沒回頭,只朝後揮了揮手,很快消失在出口。

影廳外很安靜,今天《荒原》劇組包了場,防止影片提前泄露,安保也做得很好,無關人員早就被清了場。

岑風走到轉角處停住了腳步。

許摘星像個提線木偶似的也停了下來。

他轉身,把她拉到懷裏,緊緊抱住她,聲音卻溫柔:“別怕,我在這裏。”

她沒說話,伸手抱住他的腰,埋在他心口。

聽到他沉穩的心跳,眼淚無聲流出來。

岑風的死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不管過去多久,不管軌跡如何改變,她始終無法釋懷。

比起歇斯底裏,平靜地死亡更讓人難以接受。

因為沒有預兆。

直到剛才看完電影,她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距離上一世岑風自殺的日子,還有半年不到了。

就在明年的春末,櫻花謝的時候。

軌跡雖然改變,但時間一如既往地在往前,無可避免會走向最絕望的那一天。她可以改變一切,包括生死嗎?

萬一……

萬一呢……

萬一他無可避免,就是會在那一天死去呢?

想到這個可能,她幾乎快要呼吸不上來。

岑風感覺到懷裏的小姑娘在發抖,是那種恐懼的顫抖,連牙齒都在打顫。他輕輕松開她,雙手捧住她的臉,強迫她擡起頭來。

“看著我。”他手掌很暖,動作很溫柔,語氣卻不容置喙,“許摘星,看著我。”

她牙根緊咬,淚眼朦朧地擡頭看向他。

他握住她一只手,按到自己心臟的位置,聲音低又緩慢:“我還活著,好好地活著。有你在這個世界上一天,我永遠不會比你先離開。”

許摘星的眼淚幾乎奔湧而出。

她從來沒在他面前哭得這麽聲嘶力竭過,就好像曾經那無數個深夜,要把天都哭塌了一樣。沒有人理解她當時的崩潰與無助,哪怕現在,也無法向任何人傾訴。

可是這一刻,感受著他的心跳,聽到他的承諾,那些隱瞞在心底的秘密和情緒,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再也藏不住,伴隨著她的眼淚一起跑了出來。

“我好怕啊哥哥,我好怕啊。”

她說了好多遍“我好怕”。

那哭聲悲傷得撕心裂肺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什麽都做不了,我除了難過什麽都做不了……”

他指尖發顫,低頭一遍遍親她臉上的淚。

眼淚沾上他的唇,是苦澀的。

“都過去了,那些會讓你難過的事,再也不會發生了。”他低下頭,額頭溫柔地跟她相貼,一字一句:“你不是什麽都做不了,你做了很多,你讓我的生命重新有了光。”

“你跟我說要多笑一笑,每天要做一件讓自己開心的事。”

“你總是買奶茶給我喝,很甜,像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