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沒忍住,又吻了他一下。

他一動不動,唇緊繃著,身體也緊繃著,一語不發。

他在想什麽呢?

是否覺得她莫名其妙?

大著膽子親了他兩下,其實已經夠了,再放肆下去,他可能會生氣,或是認為她過於輕浮。但她今晚不知怎麽,突然失去了理性,只想讓他記住她。

牢牢地記住她。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過去肯定是豐富多彩的。達珞珈說他去過很多地方,學過很多東西,而她只是一個囿於貴族莊園的女寵。她的前半生沒有人格,沒有主見,沒有見識。她像一只牲畜任人擺布的時候,他可能已經登上了白雪皚皚的山巔;她在二十畝的花園裏散步的時候,他可能已經趟過了數十條小溪與河流;她在學習如何討好公爵的時候,他可能正在研究失傳的文字,復原古老的樂器。

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隔著一條鴻溝。她只能用這種笨方法跨越過去。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的面容變成了一幅潑了清水的水彩畫,除了輪廓和鼻梁是清晰的,其他地方都成了影影綽綽的黑影。

正好,她不想看見他冷漠或厭惡的眼神。

吸了吸鼻子,她學著他之前的動作,摟上他的腰身。大衣的質感順滑卻冷硬,浸著傍晚的微涼。她卻心如擂鼓,覺得自己像是摟上了一團焦炭,指尖被燙得陣陣發麻。

“你在做什麽?”他終於出聲,嗓音低低地,有些啞。

他說話的時候,胸膛略微起伏,低而輕的聲音直接震到了她的耳朵裏。她的耳朵、臉頰、下巴已經羞到酥.麻了,悶悶地吐出一個詞:“跳舞。”

“嗯?”他沒聽清。

她低下頭,額頭抵著他的襯衫扣子,找到他的鞋尖,開始走舞步。

按照他剛才的演示,探戈的舞步應該是一進一退,一個引領,一個跟隨,然後對繞、旋轉、回轉。女性是跟隨的那一個,沒有掌控舞蹈的權力。

但若是她想當那個引領者呢?

她的手太小,包不住他的掌心,幹脆扣著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抵著他的鞋尖,一步一步地前進著。沒有旋轉,沒有分離,她把他推到了大廳的壁雕上。

直到這時,她終於敢擡眸望向他。

呼吸交錯。

他的眼神並沒有她想象得那麽冰冷,卻蘊著深深的疑惑。可能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他的目光隱隱顯得有些脆弱。

果然是錯覺,眨了眨眼再望過去時,那點脆弱已消失不見,只余冷淡。

沒有厭惡就好。

此時此刻,她忽然很感謝奧黛爾,若不是奧黛爾慫恿公爵把她趕出莊園,她不會看見這麽廣闊的天地,不會知道人生還有另一種可能,更不可能遇到這麽優秀的他。

就這樣吧,最後一個吻,然後分開。

這麽想著,她雙手捧起他的面頰,再度覆上他的雙唇。

她知道接吻的每一個步驟,教母教過,卻不敢更進一步,因為光是第一個步驟,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氣。

不知過去了多久,她離開他的雙唇,彎著眼睛,努力讓語氣聽上去輕松自然:“晚安,埃裏克。”

然而就在她轉過身準備離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不輕不重地往回一拉,她頓時身不由己地倒在了他的懷中,瞪大雙眼,看著他慢慢俯身,面龐離她越來越近……

視線相撞,他的眼睛是燃燒的金焰,充滿著令她心驚的侵略性。

像報復,又像是回應。

他吻了她。

幾秒後,他松開她,隨意地用拇指關節擦了擦唇,眼神再看不出任何情緒:“晚安,白蘭芝。”

——

因為這個似是而非的親吻,白蘭芝失眠了。

本來她的目的是想讓他牢牢地記住她,現在卻變成了她再也忘不了他了。

怎麽會這樣?

還有,他那個吻是什麽意思?

是回應還是……什麽?

男女的力氣相差那麽多,他明明可以一把推開她,卻一言不發,縱容著她的胡鬧,毫無反抗的動作。難道說,他對她也有異樣的感覺嗎?

還是說,只要是女性的獻吻,他都不會反抗,都會像剛剛那樣回應?

問題是嗡嗡作響的蚊蟲鳴叫,在她的耳邊回響不絕。她蒙著被子,翻來覆去,心尖像被蟲蟻細細地嚙咬,癢癢的,恨不得立刻起床跑到他的房間裏去,當面把話問清楚。

可要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怎麽辦?

要是他真的會回應所有女性的獻吻,並且有很多紅顏知己,她又該怎麽辦?

繼續像後院女寵一樣生活,等待他不經意間的垂憐和寵幸?還是離他遠遠的,再也不往來?

早知道心情會變得這樣混亂,她才不會去親他呢。白蘭芝賭氣地咬了一下被子。

可惜親都親了,沒有後悔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