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和光同塵(第4/5頁)

衛韞從暗室裏出來的時候,衛敬早已經等在了門外。

“大人。”

見衛韞從暗室裏出來,衛敬便低首喚了一聲。

“如何?”

衛韞漫不經心地用錦帕擦拭著自己的手,嗓音清泠冷淡。

“如您所料,陛下並未問罪太子。”

衛敬垂首,恭敬答道。

衛韞聞言,面上沒有什麽波瀾,扯了一下唇角,“太子雖沖動易怒,但他身後,卻有一個好太傅。”

“許地安把他從這件事裏摘出去,怕是也費了不少功夫。”

許地安怎會有如此大的本事?

衛韞如何會想不明白,若無啟和帝的默許,太子要想從這起貪汙大案裏完全脫身,那是絕無可能的。

那本名冊上與太子有關的人幾乎都死在了大牢之中。

這就是最好的佐證。

如此看來,啟和帝對待他這位親自撫養了六年的嫡子,到底是多了幾分偏愛。

卻是不知,這位如今一心追求長生仙道的啟和帝,對待他的這位嫡子,究竟還能容忍到什麽地步?

衛韞無聲地笑了一聲,那雙如珀的眼瞳裏光影微暗。

“太子派來的那些人,不必再留著了。”

“都殺了。”

他說這話時,嗓音仍舊平穩,猶帶幾分飄忽輕慢,不染半點情緒波瀾。

“是。”

衛敬垂首應聲,而後便轉身走出去了。

待衛敬離開,屋內恢復一片寂靜時,衛韞方才聽見窗外似乎有淅瀝的雨聲,且仍有雨勢擴大的趨勢。

他順著窗欞遙遙一望,目光沉沉。

緩步行至窗前,衛韞伸手出去,雨水滴落下來的時候,打濕了他暗紅的衣袖,添了點點的深色痕跡。

胸口傳來熟悉的滾燙溫度。

衛韞頓了一下,伸手從衣襟裏拿出那枚銅佩的時候,淡金色的光芒凝成一封信件,輕飄飄地落在了窗欞上,瞬間被雨水打濕。

衛韞撿起那封信,手指曲起,隨意拆開。

微微濕潤的灑進信紙上凝著一行板正的墨色:

“衛韞,下雨啦。”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那一瞬,他看著這樣的一行字,唇角忽然勾了勾,擡眼看向窗欞外的婆娑樹影時,神色忽然變得飄忽渺遠。

是啊,下雨了。

明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刻卻好像是割破了時空的界限,在下著同一場雨。

雨勢漸大,聲聲清脆淅瀝。

一如多年前,澆熄衛氏家宅那場大火的雨聲陣陣。

那個被他瞧不起的懦弱父親,在那一日,做了平生唯一一件大膽的事情。

“延塵,你要好好地活著。”

這是他對衛韞,說的最後一句話。

曾經,父親對他的教誨從來都是“樣樣不必拔尖兒,萬事莫要出頭”。

便是連取名,也是名“韞”,字“延塵”。

意為和光同塵。

他的父親平生一願,便是望他做個最為平凡,猶如塵埃一般的人。

這便是其父那所謂的,在衛氏那般的大家族裏的,生存之道。

多可笑。

彼時,坐在書桌前的謝桃,手裏握著手機,另一只手撐著下巴,看著雨水一點點滴落在玻璃窗上,滑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隔著兩個時空的兩個人,在同一時刻,仿佛都在望著同一場雨。

當謝桃膝蓋的傷終於好了之後,她每天下午放了學,就又會去甜品店裏做兼職。

這段時間謝桃一直都在和衛韞保持著聯系。

就是那種連她今天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做了什麽都要閑聊一下的聯系。

當然,大多的時候,基本都是她在說。

如果不是問過衛韞的真實年齡,謝桃可能真的會以為他是一個日常老幹部畫風的老爺爺。

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有哪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會喜歡喝茶,練字,看《知論》?

講話還文縐縐的。

謝桃覺得自己跟他聊天聊著,自己上語文課學文言文的時候都好像輕松了那麽一點。

來往聯系得多了,謝桃漸漸發現,他似乎是一個尤其優秀的人。

他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博學多聞,會下棋,會書法,會畫畫,甚至還有一些能夠幫助她更好地理解和背誦文言文的方法。

那麽枯澀難懂的文字,經由他解釋之後,又好像變得順眼了許多。

但同時,她也發現,他似乎對許多現代社會的詞匯,都並不了解。

這讓她不禁開始產生懷疑。

“衛韞你跟我說實話,你其實是個住在山裏,信號還非常不好的老爺爺對吧?”

“也不對,如果你信號不好,你就收不到我的消息了。”

“你到底是不是個老爺爺?”

當衛韞看見信紙上的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眉心微蹙,覺得有些莫名。

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下來,他的耐心早已被她每日不定時的信件騷擾給磨得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