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報應

承光十二年秋,八月,甲戌,皇帝內禪,太子嗣位,群臣上尊號承光元睿文聖武孝皇帝,甲申,赦天下,改元天德。

太子妃沈氏立為皇後,太上皇後張氏上尊號皇太後,太子母郭氏冊為恭太後。

太上皇這一場猝不及防的風疾將尉遲越的計劃全盤打亂。新帝即位,要接受百官朝賀,該封的封,該賞的賞,還要享太廟,祀南郊,主持移宮事宜,尉遲越本來在主持審理薛鶴年和曹王謀逆案,不得不暫且擱置。

沈宜秋這新上任的皇後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好在一回生二回熟,事情雖多,處理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兩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住在太極宮,蓬萊宮仍留給張太後與一眾太妃居住,太極宮不如蓬萊宮地廣,苑囿景色也多有不如,但三省六部的官廨都在左近,方便尉遲越處理政務。

太上皇的後宮十分龐大,妃嬪加上掖庭美人足有數千,大部分從未承寵,尉遲越登基後便下詔遣散上千掖庭宮人。

而新帝在東宮時的兩位良娣徹夜為太上皇誦經祈福,孝感天地,皇太後下懿旨收為義女,封為縣主,並為華原縣主宋氏與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三子賜婚。

太子妾室出宮嫁人是史無前例的事,群臣自然要諫上一諫,不過有皇太後在前面頂著,皇帝又鐵了心要與皇後比翼雙飛,鬧了一陣也就慢慢消停了。

不過更叫百官錯愕的還在後頭。翌年,文安縣主王氏擢制科,授正九品校書郎,總領秘閣圖籍,不過這就是後話了。

新帝後宮本就寒酸得可憐,如今碩果僅存的兩名妾室也各有歸宿,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新帝是什麽意思。

前朝有尉遲越頂著,沈宜秋在太極宮中忙著接掌宮務,倒是不用操心。

不過她料著恭太後知道了定要鬧一場,就算有皇太後壓著,酸話總要說兩句,誰知飛霜殿風平浪靜、悄無聲息。

詔書下了半個月,沈皇後總算等來了飛霜殿的黃門。

郭賢妃成了恭太後,沈宜秋卻一點也不懼她,尉遲越這生母雖不著調,膽子卻不大,也做不出什麽真正陰毒的事,否則皇太後也容不了她這麽多年。

不過沈宜秋不以為意,尉遲越卻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飛霜殿,生怕她被郭太後擠兌,硬是從百忙中擠出時間來陪她一起去。

到得飛霜殿,恭太後乜了一眼兒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阿娘難道會吃了你媳婦麽?”

尉遲越握著沈宜秋的手:“兒子久缺定省,正好來請個安。”

郭太後輕哼了一聲:“知道你疼媳婦,也不必防賊似地防著你阿娘。”

沈宜秋有程子沒見到恭太後,只見她穿了一身佛青色的衣裳,戴了一串玉佛珠,梳了圓髻,雖然還是薄施脂粉,但與先前穿紅著綠、滿頭釵鈿的模樣大相徑庭。

她的面相仍舊比同輩人年輕,不過眼角和嘴邊也添了幾條遮不住的細紋。

敘過溫涼,兩人入了座,郭太後命人奉茶,又叫來近身伺候的宮人耳語幾句。

片刻後,幾個宮人魚貫而入,手中都捧著奩盒。

恭太後叫他們將奩盒放下,一一打開,只見裏面都是金玉釵鈿跳脫玉佩之類,還有一個匣子裏滿滿當當全是大大小小的真珠。

沈宜秋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恭太後努努嘴,將奩盒往沈宜秋處推了推:“這些都是太上皇經年賞下來的,如今我是用不著了,給五郎媳婦留了一半,這些你帶回去,能入眼的便留著,看不上的拿去賞賞人。庫裏還有些新料子,也一並給你送去。”

不僅沈宜秋莫名其妙,連尉遲越都看不懂了:“太後這是……”

恭太後深深地嘆了口氣:“經過這一遭,阿娘是徹底看破紅塵了,從此以後斷絕塵緣,與青燈古佛為伴,了卻余生便罷了……”說著說著又哭起來。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尉遲越搜腸刮肚地找出話來勸慰,孰料恭太後斷情絕愛的決心異常堅定,打定了主意不肯再入紅塵:“我與五郎也交代過了,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管得多了還礙你們的眼,討你們的嫌,何苦呢!我在佛前替你們多誦幾遍經也就是了。”

她頓了頓道:“你們也不必牽念,更不必勸我,我心意已決。”

尉遲越勸不住,也只好命人將宮中的佛堂修葺一下,讓生母在裏面帶發修行。

恭太後做什麽都沒長性,唯有爭寵一事堅持半生,如今在華清宮吃了癟,興興頭頭鬧著要修行,誰也不知道這回能堅持多久。

不過她只顧折騰自己,總好過折騰旁人。帝後不必分出精力應付恭太後,俱都暗暗松了一口氣。

……

登基之事告一段落,薛鶴年與曹王謀逆案與曹彬案終於審出了結果,薛鶴年、曹王、曹彬並幾名薛黨中堅坐斬立決,薛鶴年與曹彬的成年兒子盡皆賜死,余人充為官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