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放舟(第2/3頁)

好歹是把火生了起來,王十娘那邊也已釣得幾尾肥鯉魚,便即叫宮人宰殺清洗,投入沸湯中熬煮,留了兩條做魚膾。

日頭漸漸西斜,湖水被落霞染紅,在艙外有些晃眼,三人便進了船艙,王十娘撫琴,宋六娘和沈宜秋一邊品茗一邊吃菓子。

不一會兒,宮人端了魚膾、魚湯進來,將帶上船的酒肴擺到食案上。

三人也不分案,圍著一張大食案用膳。

沈宜秋替三人都斟了酒,端起酒杯道:“今日六娘生辰,阿姊祝你長命百歲,一生順遂。”

頓了頓又道:“吃遍三山五嶽,九州四海。”

“阿姊最懂我了。”宋六娘說罷,仰起脖子,將滿滿一杯西域葡萄酒一飲而盡。

王十娘難得不與她鬥嘴,端起酒杯一本正經地給她上壽。

沈宜秋又夾了一筷魚膾到宋六娘的盤子裏:“嘗嘗你王家姊姊親手釣的魚。”

宋六娘蘸了八和齏送入口中,蹙著眉細細品了會兒,眉頭一舒:“確乎格外鮮甜呢。”

王十娘大悅:“你們多吃些,不夠我再去釣。”

三人為了玩得盡興,索性讓宮人黃門坐小舟回去岸上,任由畫舫在湖心飄蕩。

他們有說有笑,一邊喝酒一邊享用魚膾,酒過三巡,都有些微醺,不知是誰提議的,又開始行令聯詩。

沈宜秋和王十娘都精於此道,宋六娘總是被罰酒,不一會兒便抗議起來。他們改行拋打令和骰盤令,玩了許久,不知不覺夜已深。

如弓的新月高懸中天,漫天星鬥垂到開闊的水面上,夾岸的蘭草中秋蟲鳴叫,和著嘩嘩的水聲,愈顯夜的靜謐。

三人走到艙外,宋六娘酒意上來,不由憶起小時候,往甲板上一躺。

王十娘道:“胖六醉了。”便要去拉她,誰知沒將她拉起來,自己倒被拽了下去,索性也平躺下來。

宋六娘對沈宜秋道:“阿姊也來啊。”

沈宜秋也從善如流,在兩人中間躺下。

宋六娘側過身,滾到沈宜秋懷裏,不知怎麽“嗚嗚”哭起來。

沈宜秋唬了一跳,忙拍撫她的後背,柔聲道:“怎麽了?今天是你生辰,可不能哭鼻子。”

宋六娘吸了吸鼻子,伸手環住她的腰:“阿姊,我舍不得你……但我太想回江南了……”

沈宜秋一怔,隨即明白過來:“可是殿下同你們說了什麽?”

宋六娘也是一愣:“殿下還未告訴阿姊麽?”

頓了頓道:“前日殿下召見我們,與我們說明白了……若是我們想出宮,他可以安排,換個身份或是尋個由頭。”

她將沈宜秋的腰摟得更緊:“我沒什麽別的念想,就想回揚州看看。”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是耳語:“哪怕是再見上一面也好……”

沈宜秋忽然想起來,上輩子似乎聽她提起過,她有個遠房表舅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家中有個與她年歲相當的表兄,兩人算得青梅竹馬,若是沒入宮,說不定兩家會結親。

那時候她已經是德妃,久居深宮,物是人非,說起年少時的往事,也只當作笑談。

沈宜秋這時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想回江南,原來那裏不止有她朝思暮想的蒓菜鱸魚與山山水水,還有她藏在心裏的人。

她拍拍她的背:“你能得償夙願,阿姊只有替你高興,莫哭,又不是這輩子都不能見了。”

宋六娘哭了一場,對王十娘道:“王家姊姊,雖說你總是與我鬥嘴,可我也舍不得你……”

王十娘輕嗤了一聲:“算你還有點良心。”聲音卻有點甕聲甕氣的。

宋六娘道:“你呢?想好了麽?”

王十娘將手枕在腦後:“我在哪兒都一樣,橫豎宮外也無人等我。”

宋六娘仰頭朝四下裏張望了一番,見宮人黃門離得很遠,這才道:“你不想嫁人麽?”

王十娘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腦袋裏不是吃就是嫁人。”

宋六娘哼了一聲。

沈宜秋不覺笑了,摸摸她的腦袋:“想嫁人又不丟人。”

又問王十娘:“十娘有什麽想做的事麽?”

王十娘道:“只要無人拘束我、擾我清凈,任由我彈琴讀書便是。”

宋六娘撇撇嘴:“你眼下這麽想,沒準哪天會變的。遇到合適的人,沒準你老房子著火,燒得格外旺呢。”

真正的老房子紅了臉,好在天色暗,又有酒遮面,旁人也看不出來。

王十娘不以為然:“反正不是我。”

沈宜秋心裏一動,若是能把十娘留下作伴……但她眼下才十幾歲的年紀,留在東宮,她沒有機會結識別的小郎君,一輩子不識情愛滋味,不知算是幸還是不幸。

王十娘轉頭對沈宜秋嫣然一笑:“我想留在阿姊身邊,但是不想再做太子良娣,哪怕只是頂個名分。我這麽同殿下說了,殿下說待他……可以破例封我個官職,讓我輔佐阿姊,是有正經官銜和俸祿的,本朝獨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