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安慰(第2/3頁)

沈宜秋怔怔地坐在車上,半晌才想起自己作為妻子應該下車恭送太子。

待她回過神,馬車已經重新動起來。

到得甘露殿,沈宜秋下車換了步輦,還未行至殿前,張皇後已經迎出殿外,由女官秦婉攙扶著下了台階。

沈宜秋忙命黃門停輦,下了輦車,快步走上前去行禮:“媳婦拜見母後。”

張皇後一把將她扶住,把著她的手臂細細打量了一會兒,眼眶微紅:“瘦了,瘦了……”別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半年未見,張皇後鬢邊又添了許多白發,面容也越發憔悴。靈州被圍,她在京城何嘗不是寢食難安、殫精竭慮?

沈宜秋強忍住淚意:“只是苦夏罷了。”

張皇後道:“如今回京了,別再勞心勞力,好生養養。”

沈宜秋點點頭:“母後的身子好些了麽?”

張皇後緊緊挽著她的胳膊往殿中走:“不礙事,我那宿疾總是在冬日裏犯,氣候一暖早都好了。”

到得殿中,兩人連榻坐下。

張皇後這才拉著她的手道:“得知突騎施人圍城時你也在靈州,身為長輩,我真是愧悔難當,早知如此,當初定不會慫恿你跟三郎同去。”

她頓了頓道:“可想到靈州百姓,我又忍不住慶幸有你在那兒……”說著又哽咽起來。

沈宜秋握住張皇後的手,安慰她道:“母後莫傷懷,太子殿下和媳婦這不是平安歸來了麽?”

張皇後不住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沈宜秋又道:“多虧有母後在朝中斡旋,毛老將軍才能親率邠州援軍趕到,將突騎施殘軍一網打盡。”

張皇後眼中掠過一絲陰霾:“怪我還是低估了他的無恥……”

秦婉輕輕咳嗽了一聲。

張皇後不再往下說,但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之色。

沈宜秋暗暗嘆了口氣,他們氣憤,張皇後想必更難受——當年她被皇帝的“勵精圖治”蒙蔽,用自家的勢力助他奪得儲位。皇帝的一次次的荒唐之舉,便如一刀刀割她的心。

她忙叫黃門將帶來的土儀呈上,對皇後道:“一路上匆忙,也沒來得及好好挑選,還望母後見諒。”

張皇後嗔怪道:“長安什麽尋不到,還費這功夫!”

沈宜秋笑道:“殿下也這麽說。”

說話間,宮人端了釅茶、菓子與鮮果來,都是沈宜秋素來愛吃的。

別的還罷了,一只十來寸的纏枝蓮花紋大金盤裏,瑪瑙似的櫻桃堆得有小山那麽高。

張皇後笑道:“好在你們回來得及時,再晚幾日只能吃淩室裏凍過的了。”

沈宜秋看見櫻桃便想起去歲夏日,也是在這甘露殿中,她第一次遇見這一世的尉遲越,那時張皇後用櫻桃招待她,他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仿佛頗不待見她。

這一年中他們仿佛走過了千山萬水,回首來路,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張皇後見她望著櫻桃出神,也想起了去年的事,那時太子已經屬意沈七娘,聽說她入宮覲見便巴巴地趕來“巧遇”,還欲蓋彌彰地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

想起兒子那副德性,張皇後不覺莞爾。

片刻後,那笑容便消失在了唇角。

沈宜秋察覺她神色有異,不覺擔心,放下手中的茶碗:“母後可是哪裏不適?”

張皇後搖搖頭,目光微動,有些欲言又止。

她出身將門,素來爽利,沈宜秋還從未見過她這般欲語還休、拖泥帶水的模樣。

她隱約猜到了些什麽:“可是與殿下有關的事?母後但說無妨。”

張皇後執起她的手:“七娘,三郎待你的心意,我這做母親的看在眼裏,絕不會看錯……”

沈宜秋輕輕點頭:“媳婦明白。”

張皇後又道:“你們此番一同出生入死,這情分是誰也越不過的。”

沈宜秋的感到一顆心被什麽往下拖,眼看著就要被拖進泥沼中。

張皇後深深嘆了口氣:“何九娘與祁家的親事退了,皇帝已經擬好了旨意,只等三郎回來便要賜婚。”

沈宜秋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放棄了掙紮,任由泥漿灌滿她的五臟六腑。

張皇後關切地注視著她,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木然,心裏一陣抽疼:“這並非三郎的主意,他畢竟不好拂了皇帝的臉面。”

沈宜秋明白婆母這是在安慰她。

皇帝要給尉遲越和何婉蕙賜婚,一來是賢妃使勁,二來大約是皇帝對兒子有愧,故而以賜婚來示好,緩和父子關系。

可說到底,誰也不能強迫尉遲越。

張皇後可以逼皇帝收回旨意,但太子要娶何婉蕙,她卻不能阻止。

張皇後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是多麽蒼白無力,只得用力握著太子妃冰涼的手:“七娘,你別多想,三郎與那何家表妹不過是有些幼時的情分,那時他染了天花一個人住在寢殿中,何九娘時常來瞧他,他便將那恩情一直記到如今……你信我,三郎待你和待她是全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