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勾心

陶奉禦的藥十分有效,沈宜秋未能如願將風寒多留幾日,五六日後症狀已差不多消失。

不過她一口咬定喉嚨還是疼,不時裝模作樣咳兩聲,每日估摸著尉遲越快回承恩殿,便回榻上病病歪歪地躺著,尉遲越明知她是裝病,卻也不好直接請醫官來診脈拆穿她,更不能把人從被窩裏拖出來揪去校場。

好在太子殿下足智多謀,略假思索,便心生一計。

這一日黃昏,他回到承恩殿,沈宜秋正要命宮人去傳膳,尉遲越忽然道:“有幾日不曾食蟹,叫典膳所蒸一碟來。”

太子妃病中要忌口,尉遲越本就不重口腹之欲,便也陪著她清粥淡飯,免得見他大魚大肉,勾起她肚子裏的饞蟲。

不多時,飯食送到,宮人打開食盒,五只肥螃蟹整整齊齊碼在鎏金銀盤中,膏腴幾乎頂破紅彤彤的蟹殼,蟹香混合著姜醋的氣味撲鼻而來,沈宜秋趕緊避過臉去,用帕子掩嘴咳嗽兩聲,趁機咽了咽口水。

尉遲越看在眼中,笑意水波般漾起,輕輕搖頭,嘆息道:“這個時節的螃蟹最是肥美,不過吃不了幾日了,聽聞天再冷些,螃蟹便會鉆進淤泥裏,再也捉它不著。”

說著撩她一眼:“可惜太子妃風寒未愈,今歲恐怕要錯過了。”

沈宜秋明知他是故意激自己,但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不能享用美味,大冷天的從被窩裏爬出來顯然更痛苦。

她幹笑道:“是妾沒有口福。”

尉遲越見她不為所動,也不多言,便即吩咐宮人拆蟹。

宮人挽起袖子,浣了手,掀開蟹蓋,頓時香氣四溢,滿室都是膏黃的肥腴氣息。

尉遲越故意道:“宜秋你看,這蟹又比前日送來的更肥美了。”

沈宜秋本想來個眼不見為凈,但太子既然這麽說,她也只好看了一眼:“殿下說的是。”

尉遲越執起牙箸,夾了一條蟹腿肉送到沈宜秋身前的碟子裏:“來,與你解解饞。”

沈宜秋道:“謝殿下。”將盤中的蟹腿吃了。

不吃還好,就這麽一丁點塞牙縫都不夠的蟹肉,非但不解饞,反而勾得她更想大快朵頤。

尉遲越仿佛沒看出來,自己吃完一只,又挑了塊蟹膏放進沈宜秋面前的碟子裏。

沈宜秋看了眼盤子裏的蟹膏,只有指甲蓋大小,在偌大的銀盤中間顯得十分寒酸,真還不如不吃。

但是太子殿下親手布菜,她不能不吃,只好拈起放進嘴裏,幾乎落下淚來。

這一頓晚膳,沈宜秋受盡折磨。

太子偏偏吃得格外慢條斯理,當著她的面吃了三只蟹,這才用菊湯漱了口,命宮人撤膳,一邊悠然自適地飲著茶,一邊意猶未盡道:“明日再叫他們蒸幾只。”

第二日,尉遲越便從自己院中撥了個老嬤嬤來,專門替太子妃調理身子,伺候她的飲食。

這位錢嬤嬤從尉遲越出身起便伺候他,是個頭發半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臉上隨時都帶著三分笑意,讓人一見便心生親近之意,一張嘴更是叫人如沐春風。

不過沈宜秋當天午膳時便見識了這老嬤嬤的厲害。

她這幾日就指著尉遲越去太極宮,午膳時好打打牙祭——典膳所雖得了太子的令,但太子妃借宮人或良娣之名傳幾個菜,難道他們還能拂了意?

沈宜秋這一日照例叫人去傳了一道蟹羹並一碟畢羅,剛要下筷,錢嬤嬤也不勸諫,只是滿面愁容地跪在她身邊,沈宜秋便即沒了胃口。

尉遲越實在已將她的性子摸透,知道她吃軟不吃硬,故而派了這老嬤嬤來以柔克剛。

沈宜秋忍了兩日,嘴裏淡得發苦,無可奈何,只得向兩位良娣求救。

前些時日她染了風寒,生怕將病氣過給兩位良娣,沒叫他們來承恩殿,如今她是裝病,自然無需顧慮。

用罷午膳,宋六娘和王十娘果然如約而至。

沈宜秋對錢嬤嬤道:“我與兩位良娣說說話,這裏無事,嬤嬤不妨隨素娥他們去前頭吃杯茶,歇息片刻。”

錢嬤嬤知道太子妃與兩位良娣感情甚篤,不疑有他,行個禮便退出殿外。

宋六娘伸長脖子,看著老嬤嬤的衣角掠出簾外,長出一口氣,從兩只袖管裏各掏出個油紙包。

她又撩開襦衫,沈宜秋一看,卻見她腰間纏著個鼓囊囊的大紙包,不由撲哧一笑。

宋六娘雙頰微紅,一邊解下布包一邊委屈道:“阿姊還笑我……王姊姊不肯分擔一二,兩只螃蟹五樣菓子全賴我一人之力……”

王十娘乜了她一眼:“沾了味道再也洗不去的,我鼻子靈,可受不了這個。左右你日常也吃得滿身都是味,就多擔待點吧。”

沈宜秋憋著笑,向宋六娘作個揖:“是阿姊不好,阿姊與你賠不是,六娘最是義薄雲天。”

宋六娘的臉越發紅了,圓圓的杏眼亮如星子,嘟囔道:“阿姊又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