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往事(第2/3頁)

老醫官點到即止,不敢再往下說。尚藥局的禦醫不當值時可隨意接診,陶奉禦善婦人科,常為高門大戶的女眷診病,深宅大院裏的腌臜事屢見不鮮,深知捱餓受凍未必是因為貧苦。

尉遲越也想到了什麽,眸光一暗。

送走陶奉禦,尉遲越折回殿中,又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照例與沈宜秋在東軒看了會兒書,沈宜秋去後殿沐浴,他便將素娥叫到跟前,屏退其余宮人,問道:“你是自小在娘子身邊服侍的?”

素娥小心道:“回稟殿下,奴婢在靈州時便服侍娘子了。”她不知道太子為何突然叫她去問話,心中有些忐忑,生怕說錯話給太子妃添亂。

太子卻似看透她所想:“孤只是找你問幾件事,你據實回答便是。”

素娥七上八下的心略微放下。

尉遲越問道:“娘子可是沈老夫人親自教養的?”

素娥答是。

尉遲越點點頭,又問:“老夫人可曾苛待過娘子?”

素娥面露難色,這些事她在心裏憋了多年,早想一吐為快,但是又怕說出來有搬弄是非之嫌,連累太子妃叫人責怪馭下不嚴。

尉遲越看出她猶疑,便道:“你照實說,孤不會怪罪於你,更不會苛責太子妃。”

素娥咬了咬唇,破釜沉舟道:“回稟殿下,老夫人待娘子十分嚴苛。娘子四五歲上從靈州回到長安,老夫人嫌她規矩不好、雅言說得不好,便將靈州隨來的奴仆全都遣走,只留了奴婢一個。老夫人又派了嬤嬤來管教,娘子只要有什麽小錯,輕則呵斥,重則罰不許吃飯,大冷天的穿單衣站在廊下反省……”

她起先還有所顧忌,說著說著越發義憤填膺,渾然忘了對象是太子,只顧替自家娘子鳴不平,將那些陳年舊事不斷往外倒,她本就口齒伶俐,那些往事又在她肚子裏憋了多年,說出來更是暢快,便將那些事一一歷數過來。

尉遲越聽聞沈老夫人為了糾正沈宜秋的左利手,不惜讓嬤嬤用戒尺打,又為了“做規矩”將她關在廢棄的荒院中,面色沉得幾欲滴下水來。

素娥又道:“小娘子在靈州養過一只獵狐犬,那小狗是小娘子隨郎君外出時撿回來的,天生跛足叫主人遺棄道旁,郎君和夫人帶著小娘子,一點點喂它羊乳,好不容易才養活,小娘子可喜歡了。後來郎君夫人沒了,小娘子回長安,那獵犬也一起帶回來。”

她頓了頓又道:“那犬兒雖不能言語,也知道護主,有一回見那嬤嬤大小娘子,竟掙脫了繩索,撲上去咬了那老婦一口,老夫人便叫家奴將那犬兒用袋子套起來,當著小娘子的面打死了。”

素娥邊說邊抽噎起來:“小娘子自那日起就像丟了魂,好幾個月不肯說話,也不愛吃飯,臉都瘦得脫了相,看不見一點笑影子。

“老夫人卻說是那犬兒魅的,找了許多和尚道士來驅邪,邵家郎君和夫人要將小娘子接走,老夫人怎麽也不肯放人,說娘子姓沈,無論是好是歹都要留在沈家……直到去了一趟宮裏,得聖人福澤庇佑,回來方才慢慢好轉了……”

尉遲越沉著臉一言不發,良久才道:“孤找你來問話的事,別告訴你家娘子。”

素娥面露遲疑,她自小便對沈宜秋忠心耿耿,什麽事都不會瞞她,可太子是君主,他的命令也不能不聽。

尉遲越道:“讓娘子知道,難免又勾起她的傷心事。”

經他這麽一說,素娥不免有些動搖了。

尉遲越又道:“你對娘子忠心,這很好,不過有時有所不言,未必不是忠心。”

素娥仔細一想,確有道理,便道:“奴婢遵命。”

打發走素娥,尉遲越怔怔地坐了許久,上輩子沈宜秋從來不曾說起過幼時的事,他也不曾問過,做了十二年的夫妻,竟然對她受過的苦一無所知,他本該是她最親近的人,本該成為她可以全心依賴的人,可他卻待她那樣不聞不問,甚至在她舊傷上又添新傷。

他聽見寢殿中傳來動靜,想來是沈宜秋沐浴完畢回來了,他想立即走過去將她護在懷裏,可隨即又覺無顏見她。

尉遲越一直坐到將近人定時分,沈宜秋遣了黃門來問他何時沐浴就寢,他方才起身。

沐浴更衣畢,他走入帳中,見沈宜秋靠坐在床上,床上鋪了兩條衾被。

沈宜秋見他過來便要下床伺候他寬衣,尉遲越道:“我自己來。”

說罷叫宮人撤走多余的衾被。

沈宜秋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道:“殿下還是小心為上,為了社稷萬民保重身體,切莫過了病氣。”

尉遲越不加理會,滅了燈,擠進她被窩裏,將她摟在懷裏,扣著她的腰,與她額頭相抵,借著帳外昏暗的燭火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