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宮宴

當天夜裏,尉遲越心滿意足地將太子妃摟在懷裏,嗅著她身上馨香,只覺渾身筋骨酥軟,舒坦得仿佛泡在華清池的蓮花湯一般。

他算是吃一塹長一智,自己不來她這兒睡,被冷衾寒的是自己,孤枕難眠的是自己,沈宜秋無動於衷,他這純粹是難為自己。

自打這日起,太子又開始夜夜宿在承恩殿,殿中眾人暗暗松了一口氣,東宮那些暗暗觀望的宮人、內侍,恢復了往日的殷勤,臉上的笑容也真摯起來。

過了兩日,尉遲越又稱兩位良娣孝心感天,經由他們齋戒祈福,郭賢妃的病情已有好轉,便將抄經減為九遍,齋戒改至七日,又賞了幾箱宮錦、器玩到淑景院,以彰其誠。

東宮裏可算是皆大歡喜,苦惱的大約只有太子妃,太子這陣子消停了些,不再以作弄她為樂,但是往承恩殿跑得更勤了,夜夜留宿不說,白晝也不放過她。

只要他不去太極宮召見臣下,便似在承恩殿紮了根,連前院的書房都不去了,叫黃門將奏疏搬到承恩殿,索性把沈宜秋平日消暇看書的東軒當了自己書房。

太子霸著承恩殿,兩位良娣即便解了禁足也不敢來,上回的事還叫他們心有余悸,生怕一不小心叫他看不順眼,郭賢妃的病勢再生什麽變化。

沈宜秋裝模作樣地看了兩日帳簿,也裝不下去了,轉而替尉遲越批行卷,好在每日都有新的行卷送到東宮,不愁沒有事做。

兩人相安無事過了幾日,轉眼便到重陽。

這一日皇帝要在蓬萊宮麟德殿大宴群臣,登高賦詩,太子自然要出席。

皇後也要設宴款待命婦,沈宜秋和兩位良娣都在受邀之列。宋六娘和王十娘在淑景院中拘了幾日,能和太子妃一起外出,自是求之不得。

重陽當日,三人穿上新裁的衣裳,敷粉施朱,插戴上前日選的金釵簪環,登上了馬車。

沈宜秋仍舊坐著自己的雁翟車,宋六娘與王十娘同乘一車,他們只在芙蓉苑的花宴上見過張皇後、郭賢妃等人一面,也沒說上幾句話,出嫁後卻是不曾入宮覲見過,坐在車上,不免有些忐忑,王十娘尚可,宋六娘膽小,不時用帕子擦手心的汗:“姊姊,我今早起來右眼皮便跳個不停,我有些害怕……”

王十娘安慰她:“皇後娘娘待人寬和,不會難為你我的,莫怕。”

宋六娘“噯”了一聲,湊過去小聲道:“皇後娘娘最是和藹可親,我倒是不怕……”

王十娘明白過來,都說殿下生母郭賢妃不好相與,上回在芙蓉苑花宴上她雖不發一言,可臉色卻不太好看。

宋六娘性子軟,膽子小,也難怪要發怵。

她只得拍拍她的手:“一會兒小心謹慎些,別做什麽出格惹眼的事,想來也不會有誰為難咱們。”

宋六娘大眼睛忽閃兩下,乖巧地點點頭。

她揉了揉猶在跳個不住的眼皮,與王十娘一起,將車帷撩開一條縫往外覷看。

太子和太子妃嬪出行,自有金吾衛清道,望出去也見不到行人,只有路旁整整齊齊的大青槐,枝葉間露出黃色土墻,偶爾有佛塔、佛閣的寶頂從樹梢掠過,可他們居於深宮,便是這景象也難得一見,兩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沈宜秋卻是沒什麽心思看風景,昨夜被尉遲越揉來搓去,夜梟叫了才迷迷糊糊睡著,今日為了入宮又起了個大早,此時雙眼困得睜不開,蔫蔫地靠在車廂軟墊上打瞌睡。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車廂忽地一抖,沈宜秋驀地驚醒,撩開車帷一看,車馬已到了蓬萊宮西南的興安門前。

她揉揉眼皮,打叠起十二分精神。

上回她頂撞了郭賢妃,這陣子飛霜殿風平浪靜、寂然無聲,實在有些蹊蹺。她這位婆母沒什麽大才,大奸大惡之事做不出來,但絕不是吃了虧能善罷甘休的性子,今日保不齊有什麽等著她。

正思忖著,馬車又動起來,通過興安門,沿著坡道往上,地勢不斷升高,不一時便到了右銀台門,沈宜秋和兩位良娣在此換乘步輦,轉入永巷,已經可以聽到斷斷續續、若有似無的管弦聲,越過宮墻隨風飄來。

步輦終於停在甘露殿前。沈宜秋和兩位良娣由宮人攙扶著下了輦。

此時日頭已升得很高,碧藍的秋空中飄著幾縷紗轂般的雲翳,崔嵬的宮殿如巨獸盤踞在高台上,脊上鴟吻高張,檐角飛翹,明黃琉璃瓦上一道碧綠剪邊,映襯著赤紅的宮墻、侍衛的金甲、寒光閃閃的列戟,直叫人目眩神迷。

比之太子妃所居的承恩殿,皇後的甘露殿卻是巍峨多了。

王十娘不由凝神屏息,宋六娘本就有些忐忑,此時一見這陣勢,心裏越發沒底,肚腹中抽搐翻攪起來。

沈宜秋瞥見她臉色發白,上前捏了捏她的手,小聲道:“別怕,第一回 都是這樣的,一會兒緊緊跟著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