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長夜(第2/3頁)

而禮部侍郎與寧老尚書的齟齬眾所周知,魏言此舉一來向世人顯示自己尊師重道、知恩圖報,二來能給政敵添個不大不小的堵,三來寧十一郎確實驚才艷絕,眼下蒙他舉薦,日後便要承他的情,真是一舉三得。

不過人有私心無可厚非,尉遲越用人只論跡不論心,當下答應定會仔細讀一讀寧彥昭的行卷。

回到東宮,他徑直去了書房,便即命黃門找出寧十一郎的文卷。

不管他的太子妃是否心許寧十一郎,然而公是公,私是私,尉遲越心裏再怎麽不豫,也不會將公私混為一談,寧彥昭有才能,有器局,他為何不用?

上輩子他是一年後才舉進士科,這回卻是提前了一年,也不知是因為什麽緣故,但是他能早出仕一年,他身邊便可多一個得力之人,他自是樂見其成。

尉遲越一邊思忖,一邊等黃門翻找行卷,誰知幾人將書架上的卷軸翻了個遍,也沒找到寧彥昭的行卷。

尉遲越這才想起來,當日自己叫人送了一批行卷到承恩殿,想來寧十一的文卷也在其中。

想到此處,他的心不由一沉,沈宜秋可曾發現?

他立即站起來:“去承恩殿。”

這會兒太子妃還沒從邵家回來,幾個黃門都是莫名其妙,不過太子要去哪兒,沒人敢說一個不字,當即備輦。

到得承恩殿,尉遲越徑直走進東側殿,屏退宮人和內侍,然後走到書架前。

沿墻一排書架上堆滿了書卷,尉遲越隨便翻了幾個簽子看,架子上除了史書之外,大多是漢魏六朝詩賦和文集,他料想的沒錯,沈宜秋果然涉獵廣泛,不止愛看《列女傳》——他至今也不明白沈氏為何對列女傳愛不釋手。

書中女子的嘉言懿行堪可垂範,但若論文采見地,自是不能算一流,她既讀過《左傳》、《史記》,怎麽還能將一部《列女傳》當寶貝?

莫非她並不喜歡《列女傳》?前世擺在案頭,莫非只是裝裝樣子?這一世她移情別戀,便懶得裝下去了?

尉遲越越想越覺得十有八九是這麽回事。

難怪他精心描繪的《列女傳》圖,被她棄如敝履,卻也不全是因了他的緣故。

這個念頭叫他心裏一松。

他繼續挨個在書架上搜尋,找到第四個架子,只見上面堆放著許多傳奇文集和舉子行卷——想來便是她近日叫人搜羅來的,而他叫人送來的那批行卷便堆在架子第三層。

尉遲越將十幾軸文卷抱到書案上,一卷卷展開看,展到第四卷 ,寧彥昭的大名赫然出現在卷首。

寧十一郎的詩賦他前世見過許多,每次宮中宴飲群臣,寧彥昭總是揮筆立就,拔得頭籌,這精心挑選出的詩賦自是文質相炳煥,饒是他存了別樣的心思,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贊嘆,將起首一篇《江海賦》從頭至尾品讀一番,甚至還有些意猶未盡。

或許沈氏並未發現其中混著寧十一的文卷,他身為人君,實在不該這般杯弓蛇影。

他正要將文卷卷起收好,忽然瞥見兩個字之間有個青色的小點。

這一點十分細小,又夾在筆畫之間,非常不起眼。

可這青色絕非本來所有——這翡翠般的顏色,分明是宮中獨有的青墨,他記得沈宜秋批注行卷時,用的便是這種墨。

他找出一卷沈宜秋批過的行卷,兩相一對照,顏色果然分毫不差。

尉遲越的心不斷往下墜,她看過寧十一的文卷,若非心虛,又怎會裝作不曾看過?

他枯坐了片刻,將文卷收拾好,按原樣放回架子上,然後步出承恩殿。

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了,他費盡心思娶來的太子妃心有所屬,她念念不忘的還是他的心腹之臣。

尉遲越出了承恩殿,登上步輦,回到書房。他陪沈宜秋省親幾日,書房中又堆了許多奏書亟待處理,他定了定神,飲了半杯釅茶,然後拿起一封奏書,可看了半晌,也沒看明白上面寫了些什麽,以往隨時都能沉下心,今日卻煩悶不堪。

他盡力批了兩封,終是扔下筆,對身邊黃門道:“你帶人去邵府,將太子妃接回來。”

看著黃門奉命匆匆離去的背影,他心裏舒坦了一些,隨即又是一墜,把人接回來之後又待如何?

拿著寧十一的文卷當面質問她麽?這樣的事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尉遲越捏了捏眉心,仰頭灌下一杯苦茶,澀味直蔓延到他的心窩。

又批了幾道奏疏,便有黃門來稟,道太子妃的車駕已經回到承恩殿,又問:“殿下今日可是去承恩殿用夕食?”

尉遲越便欲起身,回過神來,又坐了回去,對那黃門道:“不必,就在長壽院用。”

他想了想又道:“遣人去承恩殿說一聲,讓太子妃不必等孤。”

隨即一笑,她哪裏會等他,他不去,恐怕她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