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簡潔(第2/4頁)

“嗯,在你這個年紀,分神是很正常的,”白芷慢慢地說,“你那道分析題做得不對,也不全是因為不專心,還是方法出了錯。”

師徒倆突然說起考試來,聽的人是一頭霧水,顧郁洲與顧炯都明白——指桑罵槐開始了。顧炯擔心地插了句話:“蓉蓉,要教徒弟回去再慢慢教,現在先把事說完,啊~”他口氣軟和得不得了,陪了些小心,就怕祖孫倆又杠上了。

白芷笑得假假的:“回去再忘了呢?言傳身教嘛,想到就要做,不要拖,不要等。萬一下一刻出了變故呢?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對吧?”伸手從白及的口袋裏摸出了紙筆,往身邊的小幾上一放,“過來,把剛才的事兒寫下來。”

白及聽話地湊了過去:“師父,寫什麽?”

“就寫剛才的事。”

白及老老實實地寫,他們給柳遙看病,然後被顧揚叫了過來,然後看到了宗勁雷等等。白芷又讓柳嘉雨敘述她的經過,也讓白及給記下來,白及也依言寫了。又說:“既然兼聽則明,你也問問這位宗先生的說法,也記下來。”

白及又寫了。

白芷道:“好了,你現在只保留主語、謂語、賓語,把所有的形容詞、副字都給我劃掉。把事件按時間順序排起來,寫好。”

白及把形容詞都塗了,白芷還不滿意,說:“你留下的這個詞,不要寫什麽屠戮,殺就是殺,死就是死,用中性詞。”白及又依言改了。顧郁洲倒了一杯酒,捏著慢慢的品,含笑看著紅梅落雪,幾只鳥兒口啾鳴著落在花枝上,略一停,又飛走了。

等白及寫完,白芷道:“看出什麽來了嗎?”

白及說:“嗯,開山斧不占理。”

白芷輕笑一聲:“你就看出這個嗎?擡起頭,往四下打量,讓你的視野再開闊一點。你看,這事很簡單,劫鏢,被阻,仇人死後滅人家的門。多麽的簡潔明白,再看你之前他們口述你記下來的幾百字,一個說法是自己無辜,另一個說法是報仇,都沒毛病。江湖上很多事,讓他們吵起來,就是憑口才而不是事實。大水漫灌反重點給掩埋了。你要是想煽動別人呢,多說點也行,想把事情弄明白、說清楚,一定要簡潔。越是簡潔,越有力量,用詞越準確越中性,事理越明白。”

白及用心地記,顧郁洲則一聲冷笑,顧炯左看右看,笑得尷尬——堂妹這是在報復老爺子說她寫的卷子幹巴巴沒文采呢!

白芷還不肯放過他,接著對白及說:“萬法歸一,看事、做事也是這樣,如果有什麽事你覺得迷惑了,就把所有枝節都砍去,只留主幹。天下的事情,莫不如此。凡事只有把細枝末節扔了,才能抓住要點。記住了嗎?”

“是!”

顧炯微微點頭,顧郁洲看了白芷一眼,也沒有反駁,教白及這麽大的孩子,白芷做得確實不錯。

卻不知道白芷也為難。跟小孩子講唯物主義的理論,她自己都沒把理論吃透,就不要說提煉之後不走樣地用更簡單易懂的語言講出來,還得讓小孩兒能聽懂,本身就很難。主要矛盾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次要方面之類的,就更繞了。

白芷在白及這個年紀,已上了六、七年的學,都只是靠死記硬背,白及這孩子掃盲不過兩年,作文要求只有五百字,唯物論只是樸素的“師父是這樣說的,她說的是對的”。白芷只好用“潤物細無聲”的方法,先來耳濡目染。

她這兒兜圈子,宗勁雷只知道她有敵意,在給自己下絆子。把所有的修飾一去,就是他宗勁雷當年劫鏢被收拾了,還不敢找正主算賬,等正主死了再欺負人家遺孤。黑道不大講究這個,但在顧郁洲面前想講理就不能太過份。宗勁雷硬是插了一句:“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白芷拿著筆來,把白及劃掉的部分用濃墨完全塗掉,說:“咱們再看流程。他找仇人,仇人躲了,是不是得來找我?他找了誰?老爺子。從我這兒跳過去了。這算什麽?”

白及帶著敵意看向宗勁雷,正常交涉,你找白芷,跑來找顧郁洲,這是越級了,還把顧清羽這一級也給繞過去了,連跳兩級。師父、師祖都被忽略了,直接來找老爺子?白及都想打人了。

白芷五指張開,罩住白及的頭頂,將他的腦袋轉向了紙面:“問你呢。”

白及道:“他要借老爺子的威勢壓您還有師祖。”

“他不想解決問題,只想達到目的,沒有誠意,只有他自己。別人想幹什麽,跟我沒關系,但要踩著我往上爬,我非把他踩死不可。”

“面子”是江湖上人人都能理解的、產生仇恨的原因之一,誰都能拿來用一用,並且很難反駁。

顧郁洲將手中的酒杯輕輕放下,發出極小的聲音。白芷湊了過去,說:“我可不是向您要人,就是怕您誤會。我收拾什麽人,可不是針對您老人家,是我的面子不能丟。只要您不偏不倚就好,我別的也不敢求什麽。這個妹妹現在不能走,她還欠我診金呢,得給我做工抵債的,什麽時候還完了債,什麽時候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