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離婚以後

祁漾沉默。

電梯對面的休息區人不多,旁邊有家屬小聲地說著話,而祁漾始終是沉默,沉默隨著秒針的旋轉,長久地蔓延著。

沉默這種氣氛,本身就是死氣沉沉的,在醫院裏又令這死氣重了兩分。

醫院裏的綠植開得茂盛,翻葉綠油油的,中間延伸生出幾朵花來,花色鮮艷,在這醫院裏點綴出一些生機。

祁漾望著夏春心臉上的盈盈笑意,直覺夏春心此時笑得比花還絢爛的笑顏,是最後一次對他綻放。

他本不喜歡鴨鴨這個小名兒,但從她口中說出來,帶著一種可愛的親昵,“鴨鴨呀”,柔軟帶笑,好像她在寵著他。

而她這句“鴨鴨呀”,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叫他。

頻繁發作的恐慌像呼吸一樣如影隨形,想要伸手抓住她,伸不出手。

幾次動唇想要對她說“不好”,喉嚨如被瀕臨死亡的人的手死死掐著,沒能說出。

祁漾緩緩斂睫垂眼,最後就這樣以沉默代替著對夏春心的回答,沒說話,沒反駁,沒拒絕,眸光裏平靜的如一灘死水。

他默認著這一個字——好。

夏春心信守承諾,哪怕左手骨折被固定著,晚上也和祁漾的兩位長輩一起吃了小年夜飯。

承諾過的事,她從來都是全心全力做到。

吃過晚飯後時間已經很晚,冷譚和時婧嫻還想留她多住一晚,夏春心不留了,麻煩長輩送她去車站坐火車回瑤安。

祁漾要和她一起回瑤安,夏春心說不用。

“不用”這兩個字裏包含的情緒很多,其中有個強烈的情緒是她不想和他一起回去。

夏春心讓金燕妮幫她買票,年跟前的原因,不好買臥鋪,金燕妮只給她搶到了一張上鋪硬臥,夏春心無所謂,她雖是千金大小姐,但也不是不能吃苦,還有很多孕婦只能坐硬座,這點苦無所謂。

因夏春心住院時院方接診的態度以及她住進高級病房,還有時婧嫻說的那些話,冷譚和時婧嫻猜測夏春心已經知道他們並非是普通人家,冷譚就親自打電話聯系到一張軟臥下鋪,送夏春心去車站。

他們二位仍不知道夏春心的家庭背景,只覺得這個女孩子性子很倔強,手骨折,懷著孕,一個人無所謂地來去,面上沒有任何抱怨,還是神采奕奕的。

之前夏春心反問過祁漾一句“你不是說不喜歡小孩,也不想要小孩嗎”,時婧嫻聽得清楚,明白祁漾的態度應是傷過夏春心,離婚後的夏春心不想再在小孩這件事上和祁漾有聯系。

時婧嫻沒在夏春心面前提祁漾也是孩子父親這類的話,只是在去車站的車裏囑咐夏春心,“一個人做媽媽會很累,如果身體不舒服了,或是累了,就來找舅媽,舅媽陪你。”

夏春心點著頭說好,加了舅媽微信,她喜歡溫柔的長輩。

冷譚夫妻倆和祁漾,一直送夏春心到站台裏。

站台上風很大,寒風刺骨,時婧嫻給夏春心的棉服外面又披了件重量輕的羽絨服,身上還不算冷,她站得筆直,姿態如若站在公司自己的辦公室裏,氣場根本不像一個小保姆,冷譚和時婧嫻察覺到了什麽,齊齊看向旁邊的祁漾,祁漾也站得筆直,雖沒穿西裝革履,但氣場也不似一個修車工,倆夫妻對視一眼,心裏多了份了然。

火車嗡鳴著減速而來,夏春心禮貌地與兩位長輩道別說再見,客套話不少,提前拜年的過年好,下次有空再來玩,歡迎長輩來瑤安玩,時婧嫻和冷譚也囑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記得發微信。”

夏春心點頭應好,終於踏進車廂,全程未曾將目光放到祁漾身上一眼。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春心身上,她左手被醫用寬布帶固定著,右手提著行李箱上車,離去上車的背影沒有半分回頭的意思,背影裏有著隨時能夠去流浪和斬斷情絲的灑脫。

冷譚和時婧嫻從那個灑脫的女孩身上收回目光,同時望向祁漾,祁漾身體也站得筆直,怔怔望著右轉走進車廂裏車窗映出的女人身影,風吹得他頭發縷縷揚落,頭發絲都透著蕭瑟,他像是被遺忘在荒涼角落裏的人,那角落裏有凜冽冬雪,有料峭寒風。

火車拉起鳴笛長聲,冷譚道:“祁漾,你也該上車了。”

祁漾回過神來,對兩位長輩點頭,長腿邁向後面的車廂,拿出票開來給列車員看,左轉進車廂。

他不可能讓夏春心一個人回去。

火車加速離開消失,轟的兩聲離去,沒入黑暗。

冷譚摟著時婧嫻離開,時婧嫻嘆息問:“到底為什麽弄成這樣啊?小漾怎麽和你聊的?”

冷譚笑了一聲,笑聲隨著風聲飄開,卻沒有譏諷,有著的是對外甥的疼惜,終究是看著外甥長大的,倘若當真是個不懂事的壞孩子,他不會關照外甥這麽多年,誰心裏都有秘密,小秘密壓身,大秘密壓心,壓心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