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子夏看著夫妻兩人,嘆了口氣。

她能理解沈賢國為什麽會愁,為什麽那麽多年都沒能成功分家。

沈賢國的性子是這樣,你讓他做出大逆不道,違抗父母的事情,他是做不出來,就算反抗,也只能在嘴上說幾句。

父母大過天,沈賢國就算有心也難,難不成要和自家老子老死不相往來嗎?在這個時代,脊梁骨都會被戳斷,天天被人吐口水。

兩年前沈棟材生了一場大病,家裏花了不少錢,還欠了生產隊的錢,後來好點了,但是家裏人口多,那麽多不幹實事的,也沒幾個錢。

她坐在一旁,和沈子秋兩人面面相覷。

屋子一片安靜,只有沈賢國時而抽煙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爸,奶他們不肯分家,其實就是因為咱們家能幹,奶他們才這樣的。”

空氣中,沈子夏突然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房門關著,天色暗沉下來,屋子裏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沈賢國指縫中夾著的煙草透著的猩紅。

隨著沈子夏的話,沈賢國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好半晌,才說了句,“我知道。”

夫妻兩人能幹,一個月掙的比下面兩個弟弟家的都要多,賢業家也是,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張金花才會不願意分家,因為一旦分家,她那兩個兒子,是完全得不到他們一個子兒。

可如果,他們不能幹了呢?拿不了錢了呢?

沈賢國的話,讓沈子夏眸光中多了絲跳躍的希望,她知道,沈賢國聽進去了。

緊接著,她又說:“咱們家為了我的病,花了那麽多錢,我真怕萬一我又生病了該怎麽辦?”

聽到閨女說的晦氣話,李麗敏忙道:“說什麽呢,你會平平安安的,不會有事的。”

沈賢國這次沒有說話,但是心裏頭有什麽在吱吱喳喳的冒了出來,愈演愈烈。

晚上,上工的其他人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

沈賢國夫妻回來之後就沒去田裏,忙完沈子夏的事情,就去把牛棚的牛糞挑放好。

粵省地處南方,大鷹村在北回歸線以南,靠近深市,這裏四季溫暖,一年耕種三季,糧食作物一年到頭沒有個停歇。

沈棟材剛一回來,張金花連忙把老頭子拉到跟前,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沈棟材。

“你說,那兩個賠錢貨去上工也掙不了幾個工分,留在家裏幹活不是更好嗎?你看你好兒子說的什麽話?我不是親媽,就能這樣對我?”

沈棟材坐在長凳上,低著頭猛灌水,在田裏他也沒空灌水,忙活要緊。

張金花說了那麽多,見老頭子無動於衷,不免來了氣,“我說沈棟材,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沒?你兩個孫女這樣罵我這個當奶奶,你兒子也罵我,你難道就不說說他們?”

沈棟材低著頭,被張金花推著,這才開了口。

“行了,兩個孩子你跟他們過不去幹什麽?等會叫他們過來,我跟他們說一下就行了,過幾個月就要過年了,還不安生。”

他這話也不知道是罵張金花還是罵老大家的。

張金花聽了,心裏頭樂了,忙催著進門的沈家玲去把房裏的沈子夏姐妹倆叫出來。

沈家玲應了聲,一臉不忿。

兩姐妹正準備出門,房門被人拍的震天的響。

兩人開了門,只見十二歲的沈家玲杵在門口,一臉不悅的看著她們兩個。

“爺爺叫你們過去。”

沈子夏應了聲,“哦,知道了。”

她想出去,沈家玲卻堵在門口,背靠著門框,一只手撐著另一邊的門框,高挑著眉毛,“聽說,你們今天罵我奶了,還推她了?”

沈子秋向來不喜歡這個堂姐,氣沖沖想答話,不過沒等她說話,卻被沈子夏攔住。

只見沈子夏斂了神色,問了句,“不是說爺爺找我們嗎?遲了可要挨罵。”

沈家玲一愣,沒想到沈子夏會這樣對她說話,之前一直懦弱不堪的沈子夏,整天被她欺負的除了哭之外,什麽都不會堂妹,什麽時候說話那麽硬氣了?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沈子夏已經推開她的手,踏步走了出去。

沈子夏姐妹出來的時候,沈棟材正坐在堂屋的長條椅上,一旁的張金花正一副得意的樣子看著他們。

顯然,已經告過狀了。

沈棟材這人脾氣不小,他平常看著不說話就不說話,一旦說話生氣,整個人就像個活閻王,幾個孫子孫女都怕他,就連張金花有時候也怕她。

這會到了跟前,沈子秋忍不住心慌,眼睛在張金花身上掃來掃去。

自家爺爺什麽脾氣,她比誰都清楚,今天她敢反抗張金花,也是因為這股氣憋的久了,等反應過來,心裏頭也怕爺爺打她。

就連靈魂二十多歲的沈子夏,面對這個在家裏威嚴般存在的爺爺,也忍不住心生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