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歡言冬雪晚(09)

“爸爸……”

聽到她無意識的呢喃,霍斯衡神色格外的……復雜。

木鶴正被一場夢境沉沉地拖著,畫面很淩亂,她夢到有個看不清臉的年輕女人,跌跌撞撞地穿過草地,走到樹林深處,最後在小溪旁停了下來,女人將懷裏抱著的嬰兒放到樹下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尾隨女人而來的男人,無奈地搖頭嘆息,抱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嬰兒,溫柔地哄起來:“乖啊,不哭不哭,以後舅舅疼你。”

畫面一轉。

那個被母親丟棄的嬰兒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並順利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男人鬢角已然染了白霜,笑紋一層層地在眼角堆疊,遮掩不住的欣慰和高興:“我們央央把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以後就要過好日子了。”

後來,她去城裏上學,他留在偏遠深山。

離別前的那晚,他們坐在閣樓看星星,聊了整夜。

天亮後,他送她去縣裏坐火車,她坐在座位上淚眼朦朧,他站在外面,面帶笑意地和她揮手告別,將火車送出視野外,他才背過身去,潸然淚下。

從天各一方到天人永別,只用了短短三年時間,她甚至都沒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這個沒有給她生命,卻用他的全部生命來愛她的男人,木浩然,她的舅舅,也是她的爸爸,永遠地停留在了她十九歲那年。

淚水從木鶴眼中流了出來,她像在大海漂浮數日終於找到浮木的人,緊緊地摟著霍斯衡,嘶啞又無助的聲音聽得人心碎:“爸爸……不要丟下我。”

霍斯衡清晰地感覺到心口傳來一陣陌生而沉鈍的疼痛,他動作極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滾燙的液體,灼灼燒著指尖,眸色黯然,堪比窗外夜色,他一下下地輕撫她後背:“以後都不會了。”

木鶴不知有沒有聽到,貼著他頸邊又睡了過去,眼皮鼻尖泛紅,睫毛末梢掛著淚珠,面上也殘余著淚痕,看起來就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霍斯衡小幅度地調整姿勢,誰知一動就被她察覺,被抱得更緊,他的心又泛起一抹不可思議的柔軟,低頭,在她眉心處蜻蜓點水地落下一吻:“好好睡吧,我在。”

他也合上了眼睛。

僅僅是閉目養神,時刻分心留意著她的情況。

兩道呼吸聲和諧交織。

天色蒙蒙亮時,木鶴的燒終於退了,體溫恢復正常後,她開始嫌棄懷裏抱著的又硬又熱的“大火爐”了,發現怎麽都推不開後,幹脆翻了個身,背對著,總算好多了。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被她用完就丟的霍斯衡從床上坐起來,無奈地抵眉輕笑,他俯身從地板上的醫藥箱裏找到電子體溫計,打開後,掀開她的睡衣,輕塞到她腋下,過程中盡量做到目不斜視,然而,那熟悉的淡淡幽香還是盈到了鼻間……

幾分鐘後,體溫計發出“滴滴滴”的聲響,霍斯衡回過神,將體溫計取了出來,上面顯示37.1℃,他眉心略松,又仔細地把被角掖好,起身出去了。

天光大亮,木鶴意識清醒後,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唇上來回地輕撫,她睜開眼,便對上男人深邃的視線,驚訝道:“郗衡?”

他怎麽會在她房間?

看到他手裏拿的杯子和棉簽,她才明白過來,他剛剛是在用棉簽幫她潤唇。

昨晚發高燒她是知道的,可就是太累了懶得爬起來,而且按照過去的經驗,睡一覺,次日醒來就會自己好了,連藥都不用吃。

她也沒那麽嬌氣。

霍斯衡觀察著她的臉色,略顯蒼白,雙眸倒是重新有了光彩,變回了堅強、生機勃勃的木央央,仿佛昨夜那個柔弱落淚的她,根本就不存在。

他沉默幾秒後,低低地問:“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發燒的後遺症加上被威亞吊了半天,木鶴靠坐著床頭,渾身酸軟,根本提不上力氣,她不答反問:“你怎麽知道我發燒了?”

這時,被某人眼神壓制,只能窩在角落裏看他們相擁而眠的碗碗跳到了床上,驕傲地揚起小腦袋:“喵!”是我去找他的!

“難道是……碗碗?”

霍斯衡點點頭。

木鶴驚嘆一聲,摸了摸它腦袋:“碗碗,你也太棒了吧。”

碗碗在她手心裏拱了拱:“喵!”沒錯,我就是這麽的棒!

不經意瞥見旁邊的男人面色微沉,它立刻很有求生欲地放軟聲音:“喵~”其實也沒有啦~我只是去通知一下,後面都是他在照顧你。

“早餐想吃什麽?”

木鶴擼貓的動作微頓,遲疑地問:“你做嗎?”

只能說那晚的番茄炒蛋和小炒牛肉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深了。

“要不,還是……”

話才起了個頭,霍斯衡就猜到了後文:“外賣不衛生。”

好吧。木鶴妥協了,她沒什麽胃口,只能吃些清淡的東西:“那你熬點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