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抱一抱,軟玉溫香,她在他懷裏停靠,雖然只有謹守分寸的那麽一點接觸,他也覺得此生無憾了。

若說禮數,大大的不合,清圓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膽兒。也許因為這個人是他,曾經在她最委屈的時候提供胸膛讓她倚靠,別人看來壞得入骨的人,於她來說卻是這寒涼人世間唯一的溫暖。

他心跳得隆隆,她聽見了,沈指揮使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已經掀起滔天巨浪了吧!她靠著他的頸窩,黑暗裏誰也看不見誰,只覺一蓬蓬的熱浪翻滾起來,這屋子變成一口大鍋,人在裏頭蒸煮,慢慢腦子就木了,四肢百骸也要融化了。

他低下頭,臉頰輕觸她的額,一手搭上她的肩,向下去,找見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到這刻時可以確定了,她心裏也有他,只是太守信用太自矜,周身便壁壘高起,讓人親近不得。她不知道,十五六歲,正是姑娘最有權出爾反爾的年紀,那天只要她來說,說不想嫁給李從心,說讓他想想辦法,他當夜就會預備好大雁,往謝府去提親。可她偏不說,她以為夫妻不過如此,就算不喜歡李從心,她也必須履行承諾。

何必呢,其實她不明白,夫妻未必全是她看見的怨偶,還有一種蜜裏調油一輩子的,將來他自然讓她知道。

他曾聽他父親說過,妻子像一面鏡子,會反射不一樣的光。如果你摯愛她,那麽她便會光華燦爛,如果你輕賤她,她便蒙塵,不管怎麽拂拭,也亮不起來了。他見過三十來歲愁容滿面的貴婦,也見過荊釵布衣鮮煥柔軟的農婦,他那時想,將來就算再大的風浪,也要保他的妻子安然無虞,這個念頭在見到清圓後,愈發強烈。

青面獠牙,一往情深,他的種種只有沈澈和聖人知道,他們不約而同地,都覺得他吃錯了藥。瘋了就瘋了吧,當他懷裏抱著她的時候,他可以什麽都不在乎。

清圓輕輕搖了搖他的手,“咱們認識很久了吧?”

他嗯了聲,外頭暴雨如注,他在雨聲裏閉上了眼睛,“可能上輩子就認識。”

“咱們不談上輩子,只談今生,既然認識了那麽久,有什麽不能直言呢。”她的嗓音像糊了一層蜜,緊緊包裹上他,“有個詞兒很好,叫過猶不及,你說呢?”

他心裏明白,以她今天這一連串的奇怪舉動看來,她八成已經知道內情了。

沈澈房裏的人來找過她,還有什麽可說的,芳純那魚腦子,只怕沒兩句話就被她探出底細來了。只是彼此都硬撐著,仿佛誰先開口誰就敗了,低低的輕笑在他鼻腔裏震蕩,“姑娘有什麽話,想同我說麽?”

清圓有些氣惱,勉強耐住了性子道:“我想聽你說,不拘什麽都可以說。”又撼了撼他,“說呀。”

他沉吟了下,微醺般嘟囔,“你很香,腰也很軟。”

這是赤裸裸的輕薄,清圓氣得咬牙,又不好打他,只能繼續誘哄:“別在我身上打轉,說點別的,還有麽?”

他又想了想,“聖人已經下旨,命我調撥駐紮在劍南道的禁軍了。這一仗只能贏,不能輸,倘或攻不下來,少不得要我親自出馬。”

清圓吃了一驚,“你要親去麽?”

他說是啊,攬住她肩背的手緩緩滑下來,軌跡旖旎,口中曼應著:“我在軍營裏呆了十年,多少大小戰役都參加過,對吐蕃人的用兵也熟悉。”

清圓只管發怔,打仗事關生死,她以前覺得征戰沙場離她很遠,但上回碧痕寺回來的路上遇了那夥強梁,眼睜睜看著那個小廝死在她面前,她就知道這事有多可怖。

“戰場上刀劍無眼……”她囁嚅著,“你不是掌管殿前司的麽,怎麽也要打仗?”

“殿前司麾下禁軍,不單負責帝王儀仗警蹕,緊要關頭也是要上戰場的。”他笑了笑,“你以為我們這些人全是花架子,穿著漂亮的公服和甲胄,就是為了好看?”

清圓被他帶偏了,等醒一醒神,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長滿了沈潤的手,便紅著臉把他推開了。

腦子裏有點亂,他要出征讓她懸心,但更可氣的是他老奸巨猾,就算拿美色相誘也不頂用。她泄了氣,站起身道:“你真的沒有旁的和我說了麽?”

外面閃電劃過,他支著頭,神情愜意,作勢想了想,還是說沒有。

清圓點了點頭,“那就當我沒來過吧。”

他噯了聲,“要走麽?來都來了,還是留下過夜吧。”

清圓負氣說不了,“將來殿帥身邊自有佳人相伴,我就不湊這個趣兒了。”言罷循著門上的光,從檻內邁了出去。

白天的燥熱因這一場豪雨消弭了,撲面全是清冽的空氣。清圓在廊下站了站,看雨打蕉葉簌簌作響,雖沒能詐出他的實話來,但心裏卻是安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