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潤向來目中無人,大約在他看來,除了聖人沒有一個配他多瞧一眼吧!

他人來了,就算賞了謝老太太臉了,拱手敷衍道:“家下正忙,慢待老太君了。老太君來得真巧,我也是才到家,只因家裏要辦喜事,到底要我親自主持,總不好叫人家覺得咱們不上心……這就是父母不在的難處啊,一應都要自己料理。”

老太太頷首說是,“天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殿帥如今身在高位,能者多勞,究竟這也是終身大事,等閑不能馬虎的。”

老太太雖眼熱得很,眼熱之余也只剩悵惘,果真失之交臂了,當初不應準了李從心倒好。原以為他一腔孤勇,為了清圓能奮不顧身,將來襲了爵位,謝家和侯府牢牢攀了親,子侄輩再聯姻捆綁,哪怕結親結到帝王家去,也不是難事。誰知少年心性太靠不住,這份熱忱顯然不得長久。退一步說,婚前荒唐倒還猶可,最要緊一宗清如扒著他,他又積積黏黏沒個決斷,難怪清圓不稱心。

一招錯,滿盤皆落索,否則現在何至於讓她舍了老臉,親自登門有求於後生晚輩,這滿家子大紅大綠的鋪排,也該是清圓的才對。說實在話,人家正忙於迎娶別人家的姑娘,謝家和他沈家除了那一萬兩銀子暗中往來的交情,實沒有別的了,這會子麻煩人家,打哪兒說起呢。

老太太一時鈍口,他不問來由,很難起這個頭。正思量該怎麽下手,只見他倚著圈椅一笑,拋開那份功成名就的篤定,論沈指揮使的長相氣韻,當真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

“我也是有苦說不出,倘或家裏沒有遭難,倘或我父母健在,也不至於撂下公務,匆忙趕回來料理這些。”一壁說,一壁向謝老太太舉舉茶盞,“老太君喝茶。”

老太太噯了聲,把茶盞捧在手裏,那溫吞的熱度拱著指腹,掌心也緩緩滲出熱汗來。

沈潤還是淡薄的模樣,垂著眼睫道:“不過也因家裏人丁單薄,愈發珍惜得來不易的緣分。老太君聽說過三衙的恩例麽?殿前都指揮司、侍衛馬軍司和侍衛步軍司,都有聖人恩蔭。我如今是殿前司指揮使,只要再加節度使,夫人就能誥封郡夫人。眼下正有立功的機會,這一仗下來,離節度使大約不遠了。”他長長嘆息,“我倒不在乎自己官職如何,拼盡全力只為成全夫人一個誥命的銜兒。人家既把女兒下嫁我,不能叫人家後悔錯許了人。”

老太太愈發不是滋味兒了,因謝紓的緣故,自己受封郡太夫人,扈氏封郡夫人,卻都是苦熬了十幾年才得來的。穆家二姑娘小小年紀便有這樣成就,怎麽不叫人感慨時也運也!

沈潤看謝老太太臉上神情萬變,該下的料也下足了,便慢悠悠調回了正題,“我只顧和老太君閑談了,竟忘了問老太君,今日怎麽得閑上我府裏來坐坐?”

老太太噢了聲,斟酌再三,小心翼翼說明了此來的目的,最後訕訕道:“論理,不該在殿帥大喜的當口來叨擾殿帥,但如今實在危急得很,我們一家子昨兒奔走了一整天無果,思來想去,也只有殿帥能救謝家於水火了。”

沈潤聽了,應得模棱兩可,“這事我聽聖人提起過,回來還同澄冰說呢,謝節使是征戰沙場多年的老將,不知這回哪裏出了差池,連個小小的石堡城都打不下來。”

老太太愈發尷尬了,掖著手道:“打仗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哪裏能說得清呢。”

沈潤點點頭,“也是。”然而這兩個字以後,就再沒有下文了。

老太太知道,人家如今是不可能主動伸援手了,只得自己挑明,“無論如何,萬請殿帥再替咱們想想法子,只要助謝家脫了這回困……”

“四姑娘怎麽不來?”

謝老太太正說得聲情並茂,不妨他忽然蹦出一句來,復又笑道:“可是如今四姑娘許了丹陽侯府,不便再與沈某來往了?”

老太太從他的話裏隱約看見了一點希望,他對清圓似乎並沒有完全放棄,便應道:“殿帥大約還不知道,我家四丫頭同丹陽侯府的親事早就不議了,她不來,是因為殿帥定了親,她再出面怕招人閑話,傳到穆二姑娘耳朵裏也不好。”

沈潤聞言一笑,“正大光明說事,倒怕招人閑話?我雖要娶親了,也不見得不能結交其他姑娘。”

老太太啞然,窺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的意思是和穆家的親事雖落定了,卻也不妨礙他另有所好。清圓若是來求他,他還是會瞧在她的面子上相幫,但求人辦事總要付出代價,人來了,事能辦,至於名分,可就不好說了。

橫豎話到這裏,取舍端看老太太的意思。沈潤站起身踱到門前,外頭家仆正熱熱鬧鬧布置,萬事俱備了,只差一個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