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過這東臯夜宴,顧名思義還是以夜宴為主。東臯是一片山澤之地,有芝田,也有煙蕪湖。那湖早前不過是個天然的小水塘,後來東臯劃入了前朝未央公主的封地,公主見這片山川風景奇好,便著人大力營建。後來煙蕪湖與山相接,連通廣寒渠,兩岸栽種了香草,因此東臯夜宴,也叫蘅臯夜宴。

不過風月同天,未央公主卻已瘞玉埋香。到了今朝,這片景秀之地成了克勤郡王的職田,哪怕產不出米糧來,也是個人人艷羨的好去處。

清和清圓姊妹倆到時,正是燈火初上的時候,禦史家小姐和清和交好,兩個人一見面就攜手說個不停。清圓正四下打量,冷不防有人從身後拍了拍肩,回頭一看,芳純嬉笑著,“如今要見你一面,竟難如登天啦。”

清圓自然要表親近,挽了她的手道:“這程子家下事多,不得閑去瞧你。”一面說一面看芳純的肚子,她穿了寬大的襦裙,什麽都看不出來。女孩兒家,又不能直直問她,便道,“你好不好呀?”

芳純聽了,拿手一擼肚子,裙下頓時露出個微凸的弧線來,悄聲說:“才四個月,還小呢。我挺好的,聽說你也很好,許了丹陽侯嫡子?”

清圓不愛說這個,含糊敷衍了兩句,復又問她,“你不是不愛赴宴嗎,大夜裏跑到山野間來,怎麽不仔細身子?”

芳純笑道:“我不是自己一個人,都使也來了,他和克勤郡王拜過把子,每年的夜宴郡王和夫人都要請咱們。我原說不來,又怕他們不高興,畢竟這會子月份還不大,沒的怨我不賞臉。再說有你在,我還怕什麽,你自會看顧我的。”

清圓沒法子,她這個人就算當了娘也靠不住,一團孩子氣,真是沒人看著不行,只好愈發小心照拂她。

這頭才說完話,那頭停靠在岸邊的畫舫上便有船夫招呼,說夫人小姐們上船吧,時候差不多了。

清圓便攙著芳純過去,所幸畫舫大而穩,吃水深,船舷離水面近,邁上去並不吃力。甲板上這時已經聚集了好些女客,清圓認識的不多,不過微微頷首,便扶芳純進了船艙。

身後有人議論,“這是誰?”

另一個說:“你不認得?謝節使家的四姑娘……”

然後便是哦地一聲,拖著長腔道:“聽說才和丹陽侯家訂了親?”然後唧唧噥噥,悄聲嘀咕去了。

芳純扭頭看她,她笑道:“我在她們眼裏,就像個怪物吧?那麽壞的出身,配了這麽好的親事,一定是狐媚子有手段。”

芳純嗤地一笑,“你可不是個在乎別人背後嚼舌根的人,管她們說什麽。不過你沒許給殿帥,我倒覺得可惜了,難得碰上一個處得好的,我原盼著和你做妯娌呢。”

清圓沒有應她,只是笑著,轉頭瞧外面的景致去了。

這東臯的山川,真是個秀致的好地方,不過於壯闊,也不過於玲瓏,恰到好處的構建,山腳湖上泛舟,慢悠悠一個來回,要花上一個時辰。但就水面來說,屬實很寬廣了,從長長的水廊上駛出去,湖面上三三兩兩停著畫舫,有時候兩船相交,風流公子和嬌俏女郎們照面,也不過錯身而過的刹那。遠處岸邊的樓閣呀,畫舫飛檐上的花燈和彩綢呀,天上月是雲間月,眼前人也許是有緣人,一個側面一個背影,都能引發無數的遐想。

隱隱有江南小調和大笑傳來,不像女眷們的船上多是絲竹之聲,那些男客們顯然更盡興。因為之前是兩個渡口登船,清圓並沒有見到李從心,也不知他在哪艘畫舫上,同哪些人在一起。

芳純見她望著外面出神,拿肩頂了頂她,“你在找誰?找殿帥麽?他今日沒來,郡王夫人給他說了門親事,不日就要過禮了。”

清圓怔忡了一回,很快便回過神來,淡淡道:“我沒有找他……我找他做什麽!”

“那就是在找小侯爺?”芳純慢慢頷首,“其實淳之人是不錯,樣貌家世都無可挑剔,只是他母親不好相與,長了一對勢利眼……不過如今年月,哪有不勢力眼的,以你的胸襟頭腦,不愁在侯府不能立足。可我想起你要遠嫁,就有些舍不得。”

清圓也知道,芳純之所以邀她參加這夜宴,未必不是沈潤的意思。她本可以不來的,只是礙於清和央告,想見李觀靈一面。他們未婚的夫妻,有許多話要說,有許多衷腸要訴,她總不能拂了大姐姐的面子。她不來,清和一個人自然也來不成,她是不得不作陪。芳純話裏話外點撥,她聽過則罷,已經沒有分辯的必要了,只是好性兒地沖芳純笑,“等將來,或是你去江南逛逛,或是我回幽州省親,總有機會再見的。咱們做女孩兒的,不好在家留一輩子,能嫁在家門口固然好,嫁得遠些也未必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