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3頁)

檐下燈籠的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姑娘細細的胳膊吊著那面玉佩,隔著帳子,像皮影一樣一目了然。值夜的抱弦撐起身,輕輕咳嗽了下,帳子裏的人慌忙把東西收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翻了個身。

抱弦不由輕嘆,三公子顯然是顧此失彼了,這一個月忙於回橫塘請父母之命,卻不知一個月裏發生了多少事。那位沈指揮使呢,滴水不漏地接近四姑娘,年輕的公子哥兒,哪裏是老狐狸的對手。

當然老狐狸的手段遠不止拉攏姑娘那麽簡單,隔了兩日,指揮使駕下的通引官便到了謝家門上,遞了名刺,直言要見節使夫人。扈夫人惴惴地,在自己的院子裏躊躇了半天,最後才咬牙吩咐孫嬤嬤,把人引到會客的花廳裏。

那通引官叫嚴復,長了一張不苟言笑的臉,濃重的絡腮胡遍布兩頰,一眼看上去簡直像鐘馗現世。見了扈夫人,叉手行了一禮,頭一句話,就是請夫人屏退左右。

扈夫人知道這回難逃一劫,但又不得不隱忍,便沖孫嬤嬤使眼色,讓她把人都支開了。

廊下侍立的丫頭魚貫退往倒座,扈夫人這才勉強笑了笑,“不知都頭駕臨,有何公幹?”

嚴復道:“在下奉殿帥之命,特來請問夫人,可認得檄龍衛振威校尉梁翼。”

扈夫人吃了一驚,上回她就是托付梁翼買兇,試圖一氣兒整治死清圓。本以為梁翼自己身上有官職,比她更急於撇清,就算那些人落進殿前司手裏,也萬萬查不到他身上。結果這個廢物辦事不力,竟把自己也折了進去,她一時慌張起來,竟有些不知怎麽回答了。

那金甲的官員橫過眼瞥了瞥她,並不要她作答,自己接了口道:“某前幾日奉命拜訪過梁校尉,梁校尉昨日上殿前司衙門,同殿帥懇談了一番,梁校尉話裏提及節使夫人,可見和夫人交情不一般。夫人,內宅裏頭爭鬥家家都有,牙齒碰舌頭也是常事,孩子不聽話了,或打或罵都使得,像夫人這樣真刀真槍要人命的,可真不常見。梁校尉昨日已經寫下供狀,說一切都是受夫人指使,殿帥因瞧著節使的面子,把這件事壓下了,差某先來知會夫人一聲,聽聽夫人是什麽意思。再者,那日護國寺裏對貴府二姑娘不恭的賊人也如實招供了,沒想到竟也和夫人有關……”

扈夫人的臉色已經沒法子瞧了,青裏透著灰,簡直叫人害怕一不小心會嚇死了她。嚴復看在眼裏,粗獷的臉上浮起一個笑,“據某所知,二姑娘是夫人所出,夫人這樣對待親生女兒,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夫人恨節使,要將節使的諸位千金都趕盡殺絕麽?夫人這樣不論親疏,一視同仁,實在讓嚴某佩服。”

扈夫人聽著那些紮心的話,卻是連半句都不能反駁。殿前司果然是個厲害的衙門,就算針尖那麽大的線索,也能給你連根挖出來。如今小辮子被沈潤揪住了,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日,當初不過給老爺遞個奏疏就訛了謝家一萬兩,如今拿了這樣的把柄,誰知打算怎麽吸光她的血。

這人吃人的世界,本就是這樣,這兩天為了安撫清如,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現在回頭想想,走到這步真是天底下最諷刺的事,她必須花大把的銀子,才能隱瞞她女兒受人欺淩的真相。有時候自責起來,恨不得一死了之,可細想又不能夠,清如已經成了這樣,要是再沒了母親為她謀劃,她將來怎麽活下去?

所以還是得忍,她長出了一口氣,“殿帥今日派都頭來,想必早有打算了,何必再問我呢。”

嚴復嘖了一聲,“聽夫人的意思,竟是打算隨緣了麽?某此來沒有直去見老太太,先來見了夫人,夫人難道不明白殿帥的一番苦心?既這麽,也不必啰嗦了,某這就去面見老太太,公事公辦,大家都爽利,啊?”一頭說著,一頭拱手,轉身就要往外去。

還是孫嬤嬤上來,慌忙攔住了道:“都頭息怒,我們太太這兩日身子不適,一時沒聽真周都頭的話……萬事好說的,都頭且消消氣,我們老太太上了年紀,這些事就不必通稟她了……”見扈夫人還愕著,喚了兩聲太太,擠眉弄眼示意她服個軟,全當破財消災了。

扈夫人終究是世家大婦,如今被人牽著鼻子走,頗有虎落平陽之感。憤恨雖憤恨,卻也沒有辦法,勉強下了聲氣兒道:“都頭今日既是奉了殿帥之命來,越性兒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殿帥開個價吧。”

嚴復卻沖她哂笑,“某是奉殿帥之命,前來告知夫人查案的結果,但殿帥從未授意某收受夫人的暮夜金,夫人萬萬不要帶上殿帥才好。這事是嚴某為夫人著想,胡亂替夫人出了一回主意,夫人心知肚明便是了,畢竟節使府的臉面要緊,倘或叫人知道害了二姑娘的正是親生母親,傳出去到底不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