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小騙子

林拙沒想到玄離居然就在自己的身邊, 坐在比自己高半個頭的樹枝上, 臉色淡淡, 似乎還在生氣。

她心中一頓,道:“剛才我和他們說的話, 你都聽到了?”她隨手設下的陣法,頂多也就防一防金丹以下的人,對玄離這種修為來說,形同虛設。

玄離不答, 只倚在樹上望著她,金瞳中潛藏著她讀不懂的暗湧。

林拙心中忽然就有些忐忑:她猜測他不會阻攔明軒與棠紅出山是一回事,他實際會不會阻攔又是另一回事……若是玄離一個生氣,遷怒到棠紅與明軒身上,她也沒辦法。

雖然, 她覺得玄離不是會遷怒的人。

她抿了抿唇, 迎面與他對視:“若是我讓棠紅和明軒出這無妄山,你會阻攔嗎?”看著她眼底那一抹不自覺的信任,玄離真想伸手捂上她的眼睛。

小騙子。

他稍稍垂頭看她:“若是我阻攔又如何?”他的褐色長發飄到她臉頰邊,林拙幾乎都能夠感受到一股輕微的紮癢。

她後退一步:“那這契約……還是得解。”

玄離眸色一沉,心中郁結。

她果然是這樣, 從不按照既定的套路行走。

他又問:“你真要解?結契有多痛苦, 你應當體會過。”

“解。”

這什麽七日囚,隱瞞了她不說, 還十分礙事。

她笑笑:“如果我下次再出去, 你再給我印上便是了。”

“那你過來, ”玄離悶悶道,“我與你解契。”

林拙順從地走了過去。

玄離又道:“擡頭。”

林拙仰起頭,卻猝不及防地被他用手指捏住下巴。

玄離俯下身來湊近她,林拙慌亂地別過頭掙脫開:“你……幹什麽?”玄離幹脆道:“解約。

以血結契,便要以血解契。”

林拙望著他這一幅坦誠的樣子,頓時對剛才自己過激的舉動感到幾分羞臊。

她回想起來,上次結契的時候,他確實咬破了她的脖頸。

她也太自作多情了,竟然以為玄離又想親她。

“對不起……”林拙目光有些躲閃,“你……從樹上下來吧。”

林拙心想:一定是他居高臨下望著她,對她太有壓迫感了。

玄離從樹上輕巧地跳下來,站在林拙的面前,林拙主動湊了上去,眼睛一閉:“你咬吧。”

玄離的眼神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抱住了她,將她抵在樹幹上。

林拙只感覺身前的一股壓迫感越來越強烈,而後玄離湊了上來,一口咬破了她的下唇。

——這正是上一次在紅杏樓,她咬傷他的地方。

與之不同的是,這一次是真正的野獸一般的啃咬,帶著一股銳不可當的鋒利,恍惚間,林拙竟感覺自己的頸間也傳來一股森冷。

如果他想,他隨時可以要了她的命。

這個認知讓林拙有些後怕,又有些感動——元嬰修士又哪是這麽好受傷的呢。

他們的身體早已經經過了雷劫的千錘百煉,無堅不摧,她一個小小練氣修士的牙齒,竟能咬破他的下唇。

他在她面前的放松,和她對他的忤逆,放在任何一個元嬰修士的身上,她都早已經死了千百回。

可玄離,也僅僅是有一點生氣而已。

他自始至終,都從未拿身份壓過她。

他將自己,放到了一個與她平等的角度和她相處,某種程度上,這比他喜歡她還要難得。

他的喜歡,是包含尊重的。

他尊重她,所以從未看低她。

只除了這個契約……雖然在這個契約上,玄離做了隱瞞,但她相信,玄離也絕不會害她。

這麽想著,林拙的心中忽然有些難過。

他真的很好。

只可惜她要做的事情,每一樣都在挑戰著他的底線。

他是狴犴,天生堅守正義;她是囚犯,有一群同樣是犯人的朋友,還有一個正在逃亡途中的父親。

但很快,林拙就沒有空感懷了。

因為她發現,隨著契約的松動……她的識海已經快要容納不下她的神識了!距離上一次識海的拓寬過了不到一個月,她已經收割了快接近兩千多的積分。

這麽龐大的一團,先前還有玄離的半個烙印壓制住,沒有出事,現在烙印一松,簡直像個瘋狂的氣球一樣,迅速膨脹起來。

再這樣下去,她的識海會被過於龐大的神識給撐破!玄離明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解開先前的烙印之後,立馬覆蓋上了一個新的烙印。

這烙印一點一點將她龐大的神識收攏,她只感覺自己的神識被他壓得死死透不過氣來,壓抑的感覺讓她十分難受——如果說之前渾身上下被包裹著玄離的氣息,像是被他摟在懷中一般,那麽現在,她就感覺自己是一塊冰,在炙烈太陽的烘烤下,化成一灘水滲入他的骨血裏。

她被這燒灼的感覺壓得生不如死,痛得直流眼淚,不出片刻,就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