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觀雲亭

聶瀟跟著諸岱踏進了無妄山, 沒有瓊台玉宇,而是來到了一處梁柱破朽的亭邊。

亭上掛著一匾額,上書三個大字:“觀雲亭”。

亭內坐著一男子,背對著他們,倚欄而望, 似乎正在賞雲。

他長發為罕見的褐色, 隨意披散在身邊, 身上穿的黑袍金紋暗現,隱有流光,僅僅是一瞥,他便覺得身上這耗費了三千上品靈石制成的青羽衣被比到了塵埃裏,還不如凡間的麻衣粗布。

“玄離真君。”

他看見自己修為在大荒最頂端的師尊謙卑地與對方行禮。

然後對方轉過身來,面色冷峻, 燦金的眼眸裏平靜無波。

他微微擡手:“坐。”

師尊小心翼翼地在石凳上坐下, 他正準備站立一邊,侍奉左右, 卻不料玄離真君突然擡眸看向他,目光淩厲。

他一愣, 識趣地退了下去。

……另一頭, 苗青舒與眾弟子下了寶船。

她現在是聶瀟的未婚妻, 聶瀟又是天照宗的少宗主,為了照拂宗內弟子, 幹脆讓這些跟著來收礦的宗門弟子也登了船, 免得他們還要自己動用飛行法器, 省了他們一筆靈石開銷。

弟子們受了恩惠,又仰仗其權勢,便眾星捧月圍著苗青舒,隱隱以她為首。

苗青舒手中拿了一冊寶書,那是被煉化的靈器,她翻開後注入靈力,書頁上的黑字就懸浮在空中,那是囚犯們進山之前的號牌。

苗青舒左右兩名弟子,一人執筆,一人喊號;另有兩名弟子站在一旁,一人收礦,一人執鞭。

“六十八號!”一名身材佝僂的老者顫巍巍地拎著麻布口袋走上前來。

收礦之人清點後道:“九十八枚礦。”

執筆人在號牌旁記下這數字,執鞭人握起長鞭,注入靈力,毫不猶豫地抽打了下去。

“啊——”兩聲慘叫後,老者的後背,鮮血淋漓。

長鞭的倒刺上,閃耀著刺目的血光。

盡管見過不少次,但無妄山中的囚犯們,看著這場景,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場面安靜了一瞬,喊號人熟視無睹:“一百零一號!”……觀雲亭。

諸岱與玄離寒暄幾句,直接切入了他今日來的目的:“不知四日前,無妄山這一場異動,是因為何事?”玄離道:“我發現無妄山的靈氣正在外溢。”

他頓了頓:“不是溢向大荒。”

諸岱神色驚詫:“你是說……上界?”玄離點頭,又道:“人為。”

諸岱的面色頓時變得凝重了起來。

他身為元嬰,在元嬰後期久久不能突破,這數百年來,與他同階之人,也從未聽說過有誰飛升——反倒是聽說有人壽數將盡,坐化歸西了。

他在元嬰後期耽擱了五百年,壽數也無多,對於突破之事,也分外緊張起來。

從前在築基金丹時,還能知道前方的路在哪裏,可到了這般地位,竟已被逼到了無路可走。

於是他不問世事,閉關修煉,卻敏銳地發現,大荒的靈氣不知從何時起,變得越來越稀薄。

這變化猶如從海中取一瓢水,初時還不能察覺,待到察覺之後,整個大荒的靈氣,已經從海變成了湖,並且還在急劇地縮減。

他正準備找元嬰後期的那幾個老骨頭商量商量,便感受到了無妄山這邊的驚天異動。

這異動讓他的修煉出了一點小岔子,他不得不梳理完體內靈力之後再出關。

這一耽擱,就已過了四天。

“玄離真君可曾見到過那人……”“啊——”諸岱還未說完,山腳下就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他這才發現,這觀雲亭所在之處,正好將山下的犯人們一覽無遺。

他擡手想布下一隔音陣,被玄離阻止:“不必。”

諸岱尷尬笑了:“玄離真君鎮守無妄山,真是盡職盡責。”

連談話時都要看著下面犯人的動靜。

……眼看這號碼已經過半,沈淩霜還未歸來,趙倚晴急了:“待會兒就要叫到霜姐的號了……”雲泊舟道:“我發一道傳音符給小棠,讓小棠過來代替霜姐。”

無妄山這一處監獄是大荒五大宗門聯手建立的,收礦自然也是五大宗門輪流來收。

並且這收礦之人還另有規定,來了一次之後,比如輪空三期才能夠接這任務——三期之後,也要十五個月了,足以防止收礦人來的次數太多,和犯人勾連。

收礦時叫得也是號牌,更是讓人難以將號牌與人對應。

如果能夠蒙混過去,自然能夠保沈淩霜安全無虞。

但……林拙制止了他,搖了搖頭:“我剛在市集上得罪了燕十三。”

不管燕十三現在知不知道她的身份,他都極有可能把這筆賬算到沈淩霜的頭上,然後公然報復。

趙倚晴快急哭了:“那怎麽辦?”林拙看向聶湛:“只要收礦人在書冊上記下了,無論犯人怎麽質疑,都能夠將此事揭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