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2頁)

她說罷,疲倦地扶住了自己的額頭,腦袋疼一般地緩步走到離自己最近的椅子邊上坐了下去,又撐了一會兒腦袋。

盛卿卿也輕手輕腳地坐到了聞夫人對面的椅子上。

她雙手交疊置於膝上,挺直脊背、十分耐心地注視著聞夫人,等待著對方整理完自己的思緒後開口講出那個三十年前的故事。

聞夫人幾乎跟睡著了似的靠在椅子上許久,心中進行了一場悄無聲息、不見天日的廝殺與掙紮。

但安然卻固執地等待著的盛卿卿打破了聞夫人最後的堅持。

聞夫人緩緩靠進椅子深處,她吐出一口氣,道,“我認識一個少年,他背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重責,卻活得比誰都來得灑脫,對人世間所有人都抱著莫大的善意,樂意向任何一個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而我,就是被他救過的人之一。”

少年顯然便是盛淮了。

盛卿卿沒有插話,她以一種寧和的眼神注視著聞夫人緩慢沉浸入自己的回憶當中。

“如果沒有遇見那個少年,別說如今的琴師地位,我恐怕在十二三歲時就已經死了。但後來我才知道,他明明才是最需要別人幫助的人。”聞夫人輕嘆了一口氣,“……他,和他的兄弟兩人。”

她說到這裏,擡頭眼神十分復雜地看了一眼盛卿卿。

“我見過他的兄長一次,那是個和他完全不同的人,相似的眼睛裏卻充滿了叫人不寒而栗的野心。我想,少年總會有一天和他的兄長起沖突鬧得不可開交的……後來果然如此,他們分道揚鑣,一個選擇去實現祖輩的雄心壯志,而另一個選擇隱姓埋名。

“在他走之前,我才終於見到了少年傾心的少女。那個貴女願意為他背井離鄉,他們那樣相配,又彼此傾慕,我連一句不祝福的話也不可能說得出口,只好祝他們一路平安。

“……我再也沒有聽過他們的消息。”

聞夫人又像是嘆息似的出了一口氣,好似剛才這段話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似的。

盛卿卿注視了她片刻,才溫柔地問道,“這和薛家又有什麽關系呢?”

“薛家……”聞夫人合了眼,“他們兄弟是上不了薛家船的——乃至於薛家的船,是從他們兄弟祖輩手中奪走的。”

饒是在聞夫人的敘述過程中便有所猜測,但在真的聽見聞夫人說出口的時候,盛卿卿還是不自覺地收緊了手指。

盛淮肯定是兄弟之中選擇隱姓埋名的那一個,但盛卿卿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父親的身份竟還牽扯到了大慶的皇室。

她小時候讀過的書也不少,有聞夫人的幾句提示很快便能從中找到答案。

——往回幾十年,薛家確實是經歷了一場政變,才坐上了如今的皇位。

那場起義孰對孰錯眾說紛紜,但確實消耗了大量國力,隨後很快便引來了鄰國覬覦,開始了連綿不斷的戰亂,直到孟珩將一切終止。

“前皇室姓沈。”盛卿卿喃喃道,“父親的原名叫什麽?”

聞夫人輕聲道,“沈淮。他的兄長名叫沈湛,你應當從未見過她,但現在……他應當很快就會知道你在汴京。又或者,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曾來見你。”

“因為父親從他手中拿走了一些東西?”

“一些……他很想要、卻不知道藏在了什麽地方的東西。”聞夫人道,“我想你也該知道那是什麽了。”

盛卿卿低眉思索起來。

聞夫人見狀提議道,“他若真要來,這些便直接給他也無不可,算是免財消災了。”

“同樣是兵器,拿在惡人手中便傷害良民,拿在士兵手中便是保家衛國。”盛卿卿擡起眼來,“這位未曾謀面的叔伯若是真擁有了這巨額財富,又能做出什麽來呢?我自出生時便是大慶人,珩哥哥也為了大慶安定付出太多,若夫人問我,那我覺得——如今的太平千金不換。”

聞夫人愣住了,她急得前傾了身體,“可九皇孫一事,陛下一定是想拿你作餌去引沈湛出來!屆時不論是陛下還是沈湛,都只會將你當做工具——”

“我即便害怕,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嗎?”盛卿卿笑道,“夫人今日告訴我這些,已經讓我心中妥帖不少了,有所準備便不必總是心惶惶了。”

說罷,沒等聞夫人多挽留,盛卿卿已經站起了身告辭。

等不急不緩地走出聞家正門、上了馬車後,車夫扭頭詢問去什麽地方時,盛卿卿才下意識喃喃地道,“大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