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張 周海樓的(第3/4頁)

“我怎麽會甩開他……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已經是我的全部希望,我哪怕是死,那一刻也決不能松手的。”

即使不知道孫亞能不能逃出去,不知道孫亞逃出去後會不會打電話,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會不會來救他……可這已經是周海樓的全部期冀和指望。

聽到了這個回答,雲飛鏡就短促地笑了一聲。

著笑容裏不含寬容,也不帶著諒解,好像只是動動嘴唇,不存在任何感情意味。

周海樓突然就想起來了:“我記得……你當時也是脫臼……在手腕。”

“是啊,我從二樓半跳下去。”雲飛鏡淡淡地說,“連跳兩次,落地為止。跳的時候除了害怕沒有其他念頭,唯一記得的就是把右手抱在胸前。”

“後來老天果然厚報於我,我身上挫傷了不少地方,左手腕脫臼了,幸好右手安然無恙。”

“……”周海樓仰頭望著雲飛鏡,他顫抖地,不由自主地問,“為什麽?為什麽要抱著右手?”

他幾乎能預感到那是怎麽一個慘烈的答案,必然帶著一股讓人心驚的熟悉。

他不想問,不敢問,可此時此刻,已經是氣氛在推著他往前走。

雲飛鏡又笑了一下。

“因為我的右手是寫字的,十三天後就要區考。我想轉學,我想離開盛華,那就只有這一條路走。”

“我沒有一個身上寫著電話號的朋友,我也沒有那個電話號可以托人去打,我沒有錢,沒有地位,只有學習成績還算拿得出手。”

“在那個時候,那是我唯一安身立命的東西。”

“真巧,”雲飛鏡平靜地說,“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斷了右手。”

有時候人在事後回想起來,總會驚訝並後怕於當年的決絕到破釜沉舟。

但要是能再把昔日的心境模仿一次,大家就會明白,那時候因為前方只有這一線天峭可走。

雖然天峭又窄又抖,雖然它通往著未知的前路,可兩側都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只要一陣狂風刮來,登時就要粉身碎骨。

周海樓慢慢地、無地自容地側過了頭。

“你已經明白了很多事情,不過你還沒能理解我——你自以為自己理解了。”

雲飛鏡說:“我聽說你的事了,你在那裏呆了四天三夜……我看過那個學校的新聞,我覺得他們都非常不是東西。”

“但你沒有真正理解過我當時的境遇,周海樓。”

“你在那裏,身邊的人冷漠的就是冷漠的,對你不好的就是對你不好的,願與你結盟的,就是一開始伸手去幫你的。”

說到這裏,雲飛鏡微微搖頭:“純粹的冷漠,純粹的惡毒,和一開始就明晰的、沒有反水的結盟。”

可周海樓只是個特例,世上的事,雲飛鏡遇上的事,大多數都不是這麽簡單的。

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即便周海樓已經傷成這樣,他居然還是比雲飛鏡要幸運一些。

雲飛鏡的同桌,可以無聲跨過雲飛鏡鮮血的冷漠,可最開始的時候,雲飛鏡曾以為他是自己的朋友的。

至於其他的同學……曾經有個女生在食堂裏跑過來對雲飛鏡說她相信雲飛鏡。那天她們一起吃了一頓中午飯。

第二天由旁人在一旁偷拍的照片就在她企鵝空間裏堂皇地掛出來,女生配了一串“哈哈哈全校第一智商也不是很高嘛”的文字。

第三天,追著雲飛鏡的十四個女生裏,她跑在第五個位置。

雲飛鏡只回過一次頭,可她覺得那一眼她大概永遠都忘不了了。

但這些事情,似乎就沒什麽必要和周海樓說。

在雲飛鏡的印象裏,他好像只能理解他經歷過的東西。

倒是關於那些四面傾瀉而下的惡毒……

雲飛鏡一字一頓地說:“你們之間,有混沌著為惡的,有清醒著亮出屠刀的,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無表情地路過的,也有從始到終甚至不覺得自己有錯的。”

“因為一個指控,因為一個女生的請求,因為那個女生背後撐腰的人是你。”雲飛鏡幽幽地嘆了口氣,“一夜之間,我身邊幾乎全部的環境都扭曲崩壞。”

“我伸出手拼命阻止,想要把我的世界一塊一塊重新拼回去,可即使拼盡全力,最多也只能保住我腳下還有一尺的立足之地,除此之外,再多想一寸,都是奢望。”

雲飛鏡並不是總那麽堅強,也並不是總鋒利地像一把新開刃的刀。

在從二樓半跳下去的那個瞬間——真的僅僅是騰空的一瞬間,在把右手抱在懷裏的時候,雲飛鏡感到一種近乎撕裂般的,既痛且快的自由。

假使雲飛鏡心性再偏執一分,她心裏就要升騰起拉著所有人一起去死的念頭。

或者雲飛鏡的性格再軟弱一點,那她大概只有自己去找個地方尋死一條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