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正確的認

此時才剛剛五點出頭,盛夏的五六點鐘,天光正亮,陽光明媚,空氣甚至還有點發悶。

然而周靖此時卻感覺寒冰凍住了他的五臟六腑,每一絲風都是刮骨的刀。

雲飛鏡敵視的眼神、防備的站姿、還有懷疑的語句,讓他在盛夏的艷陽下,從皮膚一直冷到骨子裏。

“鏡兒……”周靖不可思議地說,“我怎麽可能會對你……你是我的親女兒啊!”

在這一刻,周靖深深地懷疑起了自己在雲飛鏡心中的形象。

他能理解雲飛鏡對自己的防備,上一次他對一個未成年的小女生以牢獄之災相威脅,她不可能不怕。

他也能理解雲飛鏡對自己的仇恨,畢竟是他沒有調查清楚,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雲飛鏡轉學的。

可是雲飛鏡懷疑他居心不良,甚至懷疑他是在窺視她的內臟器官,這就……

他得是個什麽樣的禽獸,才能做到對雲飛鏡在盛華遇到的一切不管不問,把她轉到一中。然後再把她從一中刨出來,想吃她的血肉,榨她的骨頭?

他可是一個父親啊!

一直以來,周靖設想過自己給雲飛鏡帶來的陰影。

但是直到此刻,他面對面的看著雲飛鏡,才第一次證實了自己、盛華和周海樓等人給雲飛鏡帶來的巨大影響。

盛華是他的學校,周海樓是他的兒子,而他自己……

對於雲飛鏡,他自己本身就已經犯下過難以挽回的錯誤。

周靖一時之間感覺內臟都被什麽冥冥中的存在一把攥住,他呆滯的瞳孔裏倒映出雲飛鏡精致而蒼白的臉。

他又想起了華秘書調查的,關於雲飛鏡的資料。

她從小一個人長大,打過工,吃過苦,接過零活,辛辛苦苦地攢了一筆學費和日常的花銷。

雲飛鏡擺過小攤,搖過奶茶,給人端過盤子也發過傳單,形形色色的零工她都打過,各種各樣的的苦頭她也都吃過。

然而從小到大,她在外面攢下的全部病歷,甚至還沒有在盛華開出的病歷一半多。

在他名下的學校裏,他的女兒竟然受到如此欺辱!

無論如何為自己開脫,周靖都難辭其咎。

而針對雲飛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生哥哥,她親生哥哥的朋友。

周海樓又是他周靖的兒子。

當雲飛鏡走進那間包間,看到了周靖,看到這個盛華的校董、周海樓的父親,也是她至今為止吃過無數苦頭的始作俑者,她那一刻該多害怕啊!

周靖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當時的雲飛鏡,也和現在一樣的臉色蒼白。

然而那個時候,他竟然視若罔聞。

他只想著這個女孩子社會經歷很復雜,自己的態度要嚴厲一點,才能把人嚇得住。

——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就應該在父母的懷裏自由自在地撒嬌,本來也不必為了生計來回奔波。

是她雲飛鏡想要有復雜的社會經歷的嗎?

要是有選擇,要是雲飛鏡能有個值得信任的父親……她何至於此啊!

而他周靖作為生身之父,他都在幹什麽呢?

他在想著雲飛鏡帶壞了他的兒子!

實在不怪她現在這麽戒備他。周靖苦笑著想,他那時為了嚇住雲飛鏡,平白給她強捏罪名,連她影響了周海樓的朋友,又間接影響周海樓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他二十余年來在商場摸爬滾打,鍛煉出一張鋼鐵厚的臉皮,一副涼薄練達的手腕,最後竟然全都用在了他親生女兒的身上。

這不是報應,還有什麽能算是報應?

可雲飛鏡又做錯了什麽,非要因為他周靖的錯,承受這種報應啊!

是我該的。周海樓苦澀而清晰地意識到:在雲飛鏡的視角裏,她面對的,僅僅是一個令她在盛華遭遇校園暴力的罪魁禍首,還是一個會威脅未成年人的無恥之徒。

她怎麽防備都不過分。

因為在她的前半生,她不合格的父親一直缺席,令她不得不過早成熟,咬著牙披上一身鎧甲。

全是他的過錯。

如今雲飛鏡會這樣看著他,甚至還快意地希望他身染重疾,不過是他的報應。

他周靖活該。

“沒有你擔心的那些事。”周靖強忍心中翻湧的巨大悲痛和冰冷的自嘲,勉強對雲飛鏡露出一個笑容。

“你看,你都到了警察局,現在就不用害怕了。我們進去,當著警察的面好好聊一聊,好不好?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你爸爸。”

雲飛鏡笑了一下,那笑意很短,一閃即逝,而且還帶著難言的冰冷。

“如果我說不信,不想聊,難道您還會就這麽離開嗎?”

雲飛鏡反問他:“我說得算嗎?不算。所以您何必講個問句,就好像你真是在征詢我的意見一樣——作為您的兒子,周海樓在這點上就比您坦誠多了。”

“他討厭我的時候,辱罵我的時候,包括想揍我的時候,從來不會用這種虛假的溫情面紗掩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