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丘之貉(第2/2頁)

“大概一周之前吧,陸縱終於意識到他是個畜生,發話讓你們這些人不要再碰我一根指頭。”雲飛鏡對嚴錚青擡了擡自己的手臂示意,“然後,一周過去了,你們送給我的痕跡還沒有消下去。”

“今天天氣有三十三度,我早晨一路走進校園,沒見到一個人穿著外套,穿著長褲。”

雲飛鏡緊盯著嚴錚青的臉,看著這個男孩臉上露出崩潰的神情,不自覺地後退著,一步、兩步……

“但是我穿著這些。我穿外套,因為我胳膊上有傷。我穿長褲,因為我腿上有傷。我不是易留疤痕的體質,然而等這些傷痕都從我身上褪去,這個可以用來隨便穿短袖的夏天也差不多要過去了。”

“我十六歲的夏天就這樣過去了,在傷痕、疼痛、炎熱和看不到盡頭的侮辱之間。”

雲飛鏡沒有穿起她的外套,她推開課桌,朝嚴錚青的方向走了一步,嚴錚青馬上向後退了一步,顫抖著避開了她的眼睛和那些刺目的傷。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很有意思。”

“你對我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我;陸縱也對我說,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找我……你們都想找到我。不說是報恩那麽重的程度,至少也是都想感謝我。可看看現在的狀態,我真的覺得,要是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你們就好了。”

嚴錚青已經痛苦地蜷起了身子,他不自覺地抱住了頭。

“當然,你們都不是故意的,就是報答方式比較奇怪,是不是?”

“是我太脆弱了,不太能承受得住,一個人的報答可以讓我腦震蕩和跳樓,另一個人報答的方式,就是把我留給三個明顯在找我茬的男同學……哦對了,你要不要猜猜我胳膊上的哪道傷是在他們那兒留下來的?那次我傷得挺重的,現在也沒完全痊愈呢。”

“不、不……”嚴錚青的目光已經幾乎是哀求著的了,“別說了,求求你……”

然而他的女神依舊自上而下地俯下身來,由不得他不聽,由不得他不看,一字一句,對他宣布了最後的審判。

“不要再來懇求我的原諒。”雲飛鏡錚然有聲地說,“我永不原諒。”

她伸出手,輕輕地一推,嚴錚青就如同一尊破碎的雕像一樣,輕飄飄而毫無靈魂地跌在了地上。

戲劇性地,他眼神空茫地坐在嚎啕大哭的宋嬌嬌旁邊,一男一女,一個沉默一個喧鬧,一個僵硬一個生動,彼此之間簡直互為鏡像。

雲飛鏡轉身取過外套披上,重新回到桌子後面。

她對看得眼睛都直了的舒哲揮了揮手:“戲看夠了嗎?把你的小公主和你的好朋友都領走。”

舒哲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他看了看地上癱坐的兩個人,相當絕望地問:“兩個人都被你你搞成這樣,你讓我怎麽帶他們走啊?”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雲飛鏡漠不關心地揮了揮手,“五分鐘內,要麽然你把他們帶走,要麽然我叫陸縱來把你帶走。下節課可不是體育課,這兩個在我腳邊演滑稽劇,我丟不起這個人。”

舒哲忌憚驚懼地看了她一眼,只能轉身去扶這兩個人。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先挑了嚴錚青。他輕輕拉了拉嚴錚青的手臂:“走吧,哥們兒,留在這給人看笑話嗎。”

嚴錚青推了他一下,手臂完全是疲憊無力的。

他擡起眼睛,目光裏帶著劇痛後的應激。

他被巨大的負疚感壓得站不起來了。

舒哲想了想,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一點,又換了種說法。

“起來吧,哥們兒,至少幫我把嬌嬌架出去——小公主留在這兒給雲飛鏡添麻煩,這多不好啊。”

嚴錚青閉了閉眼,手臂借著舒哲的力道用力一撐,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配合著舒哲,從地上把還在大哭大鬧的宋嬌嬌拖了起來,強行帶出了教室。整個過程中,他低低地埋著頭,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雲飛鏡的桌子腿。

在兩個人的身影馬上就要從眼前消失的時候,雲飛鏡又額外叫了舒哲一下。

“天太熱了,一會兒幫我買瓶水。”她隨口說,“兩塊一瓶的礦泉水,我給你錢。”

曾經在那個夏天,她舍不得喝的礦泉水,現在她想嘗嘗。

已經失去的時光便無法再彌補回來,但過往的遺憾卻未必不能。

雲飛鏡可以做到的,彌補自己曾經所有的遺憾,擺平一路上遇到的全部挫折和傷痛——不用別人,只靠她自己。

她一直也只有自己,不是嗎?